“你好。”我沖他笑了一下。


    他扶了下眼鏡,溫和地詢問道:“你的父母呢?”


    我回答:“他們都在外地。”


    中年大叔顯得有些驚訝:“你一個人生活?”


    我聳了聳肩膀:“也不能算是一個人吧,我還有些朋友在這裏。”


    他輕輕點了下頭,對我說:“知道嗎?我有個女兒,看起來和你差不多大,所以看見你讓我有種親切感。”


    我想說,看見他也同樣讓我感到親切。起碼他現在坐在我身邊,和我說幾句話,已經讓我感到十分溫暖了——但我知道,他是在安慰我——看他的年齡,也最多就是四十來歲,他的女兒怎麽會跟我差不多大呢?但不管怎麽樣,他的關心和安慰都讓我感動不已。我望著他說:“你肯定很愛你的女兒,對嗎?”


    他輕輕點頭,眼神中流露出無限關愛:“我愛我的女兒,也愛我的妻子,她們是我這一生最重要的寶貝。”


    “那……你現在一定很擔心他們。”


    他深深地嘆一口氣:“當然。但我知道,現在著急也沒有用。而且我知道此刻她們也在掛念著我。所以我得堅強些,不然她們會更擔心的。”


    聽他這麽說,他和妻女之間似乎有某種心靈感應。這種愛的力量使我深受觸動。我不想再和他談論這個問題,使他傷感。這一夜,我和他都沒有再說話,就這樣默默地並排坐在一起,幻想著外麵的夜空星光熠熠。


    第三節恐怖的猜想


    200x年9月23日早上8:45


    迷迷糊糊之中,我被粗魯男人的聲音吵醒了。我睜開眼睛,看見絡腮鬍大漢正站在櫃檯麵前大聲責問女店員:“喂!你不是說你們老闆早上會來開門嗎?怎麽現在還沒動靜?”


    “我也不知道……按道理是該來了的,可是……”女店員表情難堪,不知所措。


    “現在多少點了?”中年大叔問。


    時尚女孩望著自己的手機:“八點四十五了。”


    “你們老闆一般什麽時候開門?”中年大叔問女店員。


    “平常八點半就該來了。”


    “再等等吧。”中年大叔對大家說。絡腮鬍大漢不耐煩地“哼”了一聲。


    我從地上站起來,走過去和大家呆在一起。我注意到這個時候還沒“起床”的就隻有角落裏那個老婦人和紅頭髮的小混混了。其他人都站在超市門口。最焦急不安的仍然是那個單身母親,她一臉浮腫,眼圈發黑,看起來像是昨天晚上完全沒合過眼。


    又等了二十分鍾,現在已經是九點零五分了。那大漢終於忍不住了,嚷道:“喂,我們還要在這裏傻等到什麽時候?我看那個老闆根本就不會來了!”


    大家都望向女店員,她卻顯得比任何人都要茫然不知所措。她惶恐不安地說道:“不會的……老闆總不會自己的店都不要了吧。除非……”


    這句“除非”懸在空中,半天都沒有下文。胖女人接過去說:“你想說,除非老闆遇到了什麽意外,或遭到了什麽不測,是嗎?”


    女店員的臉刷地一下白了。我的心也重重地往下沉了一下。


    短暫的幾秒沉默之後,絡腮鬍大漢猛地咆哮起來:“媽的,我就不相信外麵的人都死絕了!”他衝到門前,用他那紫色的大拳頭擂著捲簾門,並在轟鳴之中大吼道:“喂!外麵有人嗎!去叫人來開一下這該死的門!”


    他不斷撞擊著、吼叫著、甚至是謾罵著。這種狀況持續了十分鍾,我們眼看著他終於氣喘籲籲、聲音嘶啞,最後猛地踢了一腳捲簾門,泄下氣來。


    小白臉男生惶恐地搖頭道:“天哪,這樣敲打外麵都沒有反應,難不成外麵整條街都沒有人了嗎?”


    “怎麽可能,那這些人都到哪裏去了?”他的女朋友瞪著眼睛問。


    “也許都被病毒感染了。”一個顫抖的聲音說道。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過去——是那個黑衣服的胖女人。“那個男人說過的,用不了多久,我們這片地區就會受到那種可怕病毒的侵襲。”


    “嘿,等等。”小白臉男生比著雙手說,“你的意思是他們都生病了,住進了醫院;還是他們都已經……”


    “死絕了!”癱坐在門口的大漢突然吼道,“我看外麵的人真的都已經死光了!”


    “啊——!”單身母親絕望而痛苦地尖叫道,聲淚俱下,“別這麽說!我求你,別說這種話!”


    “對,別說這種喪氣的話。”中年大叔神情嚴肅地說,“這種想法隻會讓我們顯得更加絕望無助。依我看,我們現在首先得想辦法弄清楚外麵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我同意。”一個軟綿綿的聲音從我身後傳出。我回過頭一看,不知什麽時候那紅頭髮小混混已經站在了我身後。他吊兒郎當地舉著一隻手,拖長著聲音說,“起碼我想知道那種‘可怕的病毒’到底是什麽。”


    “可惜該死的手機一直沒信號。”時尚女孩懊喪地說。


    “如果我們不能和外界取得聯繫,就試著單方麵地獲取某種信息。”這個跟我的印象總是渾渾噩噩的小混混此時好像變得比誰都要冷靜、清醒。他慢悠悠地繞到櫃檯邊,問女店員:“這裏有電腦嗎?”


    “沒有。”女店員搖頭道。


    “電視機呢?”


    “也沒有。”


    紅頭髮小混混翻了下眼睛,朝空中擺了擺手:“太好了,這裏還生活在中世紀。”


    中年大叔走過去問道:“那麽有收音機嗎?”


    “沒有……”女店員正要搖頭,突然想起了什麽,“啊,等等,雖然沒有收音機,但我身上有一個mp3,我以前用它來收聽過電台。”


    “快把它拿出來。”大叔急切地說,“你收音來試試。”


    女店員從自己的皮包裏拿出一部黑色的小型mp3,將耳塞耳朵裏,然後按著右側的一個鍵,調試波頻。所有人都注視著她。


    一分多鍾後,女店員叫道:“收到一個台了!”


    “裏麵說什麽?”單身母親衝過來,滿臉焦急地盯著她。


    女店員皺著眉搖頭道:“是一個音樂台,裏麵在放流行歌,沒播新聞。”


    “能收到就好!”中年大叔顯得有些激動,“再搜搜別的台,特別是本地的電台!”


    女店員繼續調試,眾人關注著她,卻看到她不住地搖頭嘆息:“是gg,不行……這個台也沒有,是講故事……噢,還是在放歌……”


    十多分鍾後,她懊惱地取下耳塞,對眾人說:“不行,我收到的台,全都沒播新聞。而且很奇怪,隻能收到外地的台,收不到本地電台。調頻到本地電台那一段時,就是一片噪音。”


    大家麵麵相覷,黑衣胖女人在後麵陰沉地說了一句:“這說明我們市的電台裏現在已經沒人了。”


    中年大叔並沒放棄希望:“沒關係,能收到外地的台也好。而且現在可能不是新聞時間,一會兒中午再收聽試試。”他對女店員說,“要不這樣,你把mp3給我,我比較有耐心,一直收聽的話,總會聽到些相關消息的。”


    女店員點點頭,把mp3遞給他。紅頭髮小混混在一旁說:“這是我們目前唯一能了解外界情況的途徑了。”


    第四節男孩的秘密


    200x年9月23日上午11:05


    “對不起,那是……要付錢的。”


    紅髮小混混轉過身去,望著提醒他的女店員。他將手裏剩下的半根火腿腸嘴裏,一邊滿不在乎地嚼著,一邊“咯咯咯”地發笑。本來一臉嚴肅的女店員反倒顯得困窘起來。


    咽下了火腿腸,紅髮小子低下頭,將臉靠近女店員的麵龐:“說實話,你還蠻可愛的。你再這樣望著我,說不定我會喜歡上你。”


    “你……”女店員的臉刷地一下紅了,眼神變得閃爍不定,有些不知道該往哪兒看。她再次強調道,“這裏是超市,吃東西是要付錢的。”


    “這正是我說你可愛的地方。”紅髮小混混仍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樣,他皮笑肉不笑地盯著女店員,低聲說,“你好像還完全不明白我們現在處在什麽狀況中啊,居然還在乎什麽錢不錢的。”


    女店員一時語塞,麵容更加窘迫了。


    紅髮小混混當著她的麵又撕開一包牛肉幹,還遞了一塊到她嘴邊,被女店員用手擋開了。紅髮小子笑道:“我們現在被困在這裏,能平平安安地活下去,或者說多撐一陣子,就應該感謝上天了——你還期待怎麽樣?在這段時間仍然維持應有的營業額,以便受到老闆的嘉獎?”


    這番略帶譏諷的話說得女店員臉上一陣青一陣紅,她正想反駁什麽。身後走來的胖女人說道:“這小夥子說得也有道理。我們現在能活著就算是不錯了,何必去計較一些小事?”她走到女店員身邊,“不過,你也可以把我們吃了、用了哪些東西記下來。要是什麽時候我們還能平安地離開這裏,到時再把錢補上也不遲。”


    女店員想了想,似乎覺得這種特殊情況下也確實沒必要太認真,便沒吭聲了。


    在他們說話的時候,貨架的另一邊,絡腮鬍大漢早就拆開一袋麵包啃起來。現在,那對情侶也在食品架上選起了食物。我的肚子其實早就餓得咕咕叫了,隻是剛才一直忍著,此刻見大家都在選著吃的,我也就用不著客氣了。


    說實話,我小時候一直有個夢想,希望有一天能夠撲進一間堆滿了零食和糖果的房間裏,敞開肚皮吃它個夠——沒想到,這個願望居然在現在這種詭異的狀況下變相地實現了。可惜我現在沒法感到高興,也沒心情去品嚐各種零食。我隻是在貨架上隨手拿了兩包餅幹,撕開包裝,塞到嘴裏。吃了幾塊之後,我看到超市裏隻有三個人還沒吃“午餐”的意思。其中兩個是中年大叔和單身母親,他們一人耳朵裏塞一個耳塞,坐在牆邊專注地收聽著電台,從他們的表情上能看出現在還是沒聽到什麽有用的信息。另外還有一個人就是迄今為止幾乎沒挪過窩的那個老婦人。她還是一個人遠遠地蜷縮在角落裏。


    我在貨架上選了幾袋蛋糕,再拿了兩罐牛肉罐頭,走到中年大叔和單身母親身邊,蹲下來將食物遞給他們:“先吃點東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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