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站在了膳品居的門口,大門是關攏的。父子倆對視一眼,同時咽了下唾沫,似乎都有些莫名的緊張感。


    穆雷上前一步,敲了敲木門。


    等了一分多鍾,沒有人來開門,也沒聽到裏麵有什麽動靜。


    穆雷再次敲門,又等了兩三分鍾,仍然沒回應。他納悶地轉過頭說:“這是怎麽回事?那老先生不是跟我約好了的嗎?”


    穆東城懷疑地說:“您確定他說的是今天晚上十一點嗎?不會說的是明天上午十一點吧?”


    “我絕對沒聽錯。”穆雷肯定地說,“他清清楚楚地說了‘今天晚上’幾個字。”


    “這就怪了……”穆東城走上前去,重重地敲了幾下門,又試著推了推門。沒想到的是,這兩扇木門竟然被他推開了。


    “啊,原來這門根本就沒鎖。”穆東城對父親說,“可能就是因為跟您約好了吧。看這意思,是叫您直接進去。”


    穆雷看了一眼裏麵,四合院裏一片黢黑,任何一個房間都沒亮著燈。他遲疑地說:“如果是這樣,他們應該開著燈等我才對呀。怎麽看上去已經熄燈休息了?”


    “要不,您進去喊一聲試試?”


    “我一個進去?”


    穆東城想了想,說:“我陪您進去吧。看這情形,有點不對勁呀。”


    父子倆小心警覺地跨進大門,左右張望著,沒發現什麽異常。但現在的狀況也絕對不正常。穆雷運了下氣,大聲喊道:“老先生,我來了。”


    回答他的隻有迎麵吹來的一陣冷風。穆雷打了個寒噤,皺起眉頭說道:“看起來,這裏好像沒人呀。”


    “不會吧?”穆東城錯愕地說,“難道他們是耍你的?”


    “怎麽可能?這裏是他們的住所呀。”穆雷說,“為了躲我,房子、家產都不要了?”


    穆東城抿著嘴想了想,說:“爸,我真的感覺不對勁。要不咱們趕緊離開這裏吧。”


    “不行……說什麽我也要弄個明白。就這麽回去,太讓人喪氣了。”穆雷說。


    穆東城了解父親的固執,知道說服不了,況且他自己也是萬分好奇。思忖了一會兒,他說:“您知道那老先生住哪屋嗎?”


    “東邊的這間廂房。”


    “咱們去敲下門吧。確定一下他到底在不在裏麵。”穆東城說。


    穆雷想了想,也隻好如此了。兩個人走向東邊的房間,走到門口才看到,這間屋的門壓根兒就沒鎖,是虛掩著的。父子倆再次交換了一下眼神,目光裏全是疑惑不解。


    事到如今,已經沒有再退回去的道理了。穆雷小心地推開門,就在這一瞬間,鼻子靈敏的他,嗅到了一股刺鼻的血腥味。


    穆東城顯然也聞到了,父子倆都緊張並警覺起來。屋裏一片漆黑,什麽都看不清。他們的心髒怦怦亂跳,不祥的感覺達到了頂點。穆雷的手下意識地在牆邊摸索,找到了電燈的開關。


    “啪”的一聲,燈亮了。


    當他們看到屋內的情景時,腦子裏嗡的一聲炸開了。


    這間廂房內,現在是一個血池地獄。地板、床上、桌子和椅子上,散亂地擺放著各種人類的殘肢。準確地說,就是這家私房菜館的老當家——那個老先生的殘骸。他的兩隻手臂放在椅子上,床上整齊地擺著兩條腿,看上去就像一個離開了頭顱和身體的人正在睡覺。擺放在木桌上一顆血淋淋的頭——正是那老先生的頭顱——表明了殘肢的主人是誰。除了腦袋、手腳之外,看不到他的軀體,除非遍布在整間屋血跡中的那些碎肉塊就是曾經被稱為身體的東西。


    這恐怖萬分的場景,令穆雷父子驚駭欲絕。他們一起捂住了嘴,瞪大雙眼,接著全身顫抖,雙腿發軟。這是他們一生中看過的最恐懼的畫麵,遠遠超出了他們或任何正常人的承受範疇。


    “我的……天哪……”穆雷連退幾步,踉蹌著退出這間屋,然後靠在院裏的一棵大樹旁,狂吐起來。


    過了一會兒,穆東城也臉色煞白地出來了。他走到父親身邊,驚惶地說道:“爸……這……這是怎麽回事?!”


    “我怎麽知道?”穆雷驚駭地說,“不管怎樣,趕緊報警吧!”


    說著,他摸出手機,正要撥打報警電話,穆東城按住父親的手,說道:“等等,爸……我們要是報警,警察來了,我們說得清嗎?”


    穆雷瞪著兒子:“有什麽說不清的?這事本來就跟我們沒關係!要是我們就這樣悄悄溜走,被人發現,反而更讓人懷疑!”


    “……這倒是。”


    穆雷沒有再猶豫,撥通了報警電話,將地址和這裏發生的事告知警察。然後,他們不敢再靠近那間屋,焦急不安地在院子裏等待警察到來。


    第八節


    對當地派出所的警察來說,一向純樸、安寧的古鎮裏,竟然發生了這種離奇而殘忍的命案,是連警方人員都十分震驚的。幾個警察在那間屋拍照、取證,法醫將那些被肢解的屍體和碎肉塊收集起來,帶回警局。接下來,就是請兩位報案人到派出所去錄一份口供。


    坐在派出所的辦公室內,穆雷仍然無法平靜。他捧著杯子的雙手微微顫抖,麵無血色,神情惶惑。穆東城要稍微穩定一些,但臉色仍是一片蠟白。


    派出所的劉所長坐在父子倆對麵,觀察著他們的神情,過了好一陣後,才問道:“你們為什麽會這麽晚到那裏去?”


    穆雷定了定神,說:“是那家私房菜館的老先生跟我約好的。”


    “就是被分屍的死者?”


    下午,我還跟他站在院子裏說話,現在,已經成了一堆殘肢碎肉。穆雷的心一陣緊縮。“是的。”


    “他約你去幹什麽?”劉所長問。


    “我下午登門造訪,問起他那裏的一道菜是怎麽做的。老先生就說,叫我晚上十一點再去找他。於是,我叫上我兒子,一同前去。沒想到……”


    劉所長旁邊的一個年輕警察記錄著穆雷所說的話。


    劉所長思忖一陣,問道:“你的職業是什麽?”


    “我是一個美食評論家,叫穆雷。”


    負責記錄的年輕警察抬起頭來望著穆雷。劉所長微微張開口,點著手指說:“哦,怪不得我覺得眼熟呢。電視上看過。”


    穆雷勉強擠出一絲禮節性的笑容。


    “這麽說,你是為了尋找美食,才到這家私房菜館來。”


    “沒錯。我上周和幾個朋友一起在膳品居吃了頓飯,覺得這裏的菜非常美味,而且獨具特色。所以今天再次登門拜訪,想向那主廚的老先生請教一番。”


    “他為什麽會約你這麽晚前去呢?晚上十一點可不是會客的時候呀。”


    “我也納悶呢。我和我兒子都猜不透那老先生的用意,隻有按他說的去做。”


    劉所長轉動眼珠。“但你願意這麽晚前去,說明這老先生要告訴你的事情,非常重要吧?”


    穆雷心中咯噔一聲。這警官一語中的。但他顯然不可能完全如實道來。“沒錯。我在他那裏吃到的一道菜,是我一生中吃過的最美味的食物之一。由於我對美食有一種執著的追求,所以拜託那老先生不吝賜教。”


    劉所長抿著嘴唇思索了一分多鍾,望著穆雷父子問道:“你們說,當你們十一點鍾到膳品劇門口的時候,發現那裏的門沒有關?”


    穆東城回答道:“是關著的,隻是沒有鎖。我們敲了一會兒門,見沒人回應,就試著推了下門,這才發現門沒有鎖。”


    “然後,你們進入東北的廂房,發現那個房間也是虛掩著的?”


    “是的。”


    劉所長盯著他們看了一陣,說出了令人震驚的話:“但是我們剛才仔細檢查了大門和東邊廂房的屋門,發現門都有被撬過的痕跡。”


    “什麽?!”穆雷和穆東城一起驚叫道,“門被撬過?”


    “你們去的時候,沒有注意到嗎?”


    父子倆趕緊搖頭。穆東城說:“當時街上和院子裏都一片漆黑,我們什麽都看不清楚,隻知道大門和東邊廂房的門都是一推就開了,根本不可能看出門有沒有被動過手腳。”


    劉所長凝視著他們。“你們趕到那裏去的時間,是剛好十一點嗎?”


    穆雷想了想:“最多提前了五分鍾吧。”


    “那你們之前在古鎮裏幹什麽?”


    穆東城突然像找到了救星一樣急切地說道:“我和我父親在一家門口有棵大梧桐樹的燒烤店吃東西,一直坐到十點四十才離開,然後才向老街走去的!”


    劉所長顯然知道他們說的是哪家店。“那燒烤店的老闆能作證嗎?”


    “當然!當時店裏除了我們之外,還有一桌人在打麻將呢,他們也能幫我們證明。”


    “好吧,我們一會兒會去證實的。”


    這時,穆雷反過來問劉所長:“警官,如此看來,在我們去之前,有人撬開了膳品居的門,並進門行兇?”


    “看起來是這樣。但這起案件實在是疑點重重,很多地方都不符合邏輯。”


    穆雷父子倆睜大眼睛望著警官。


    劉所長分析道:“第一,如果是小偷要進門盜竊的話,怎麽會選在裏麵有人的時候下手?第二,我們剛才勘查了現場,沒有發現任何物品被盜的跡象;第三,兇手作案的動機是什麽?”


    劉所長喝了一口茶杯裏的水,繼續說道:“如果隻是單純的殺人,幹嗎要如此殘忍地將死者分屍?如果說兇手跟死者有深仇大恨,非要殺人碎屍才能泄恨,那他(她)為什麽要將殘肢的各個部位擺放在不同的地方——這樣做有沒有什麽意義?”


    穆雷又想起了那恐怖的畫麵,不禁打了個冷噤。


    劉所長繼續道:“還有最奇怪的一點,這個兇手作案的時機,怎麽會這麽巧?恰好在你們今晚要來找那老先生之前下手。看起來,就像是知道你們會來,故意嫁禍給你們的一樣。”


    “對……包括將門撬開,然後故意虛掩,都是為了引我們進去,嫁禍給我們!”穆東城說。


    劉所長乜了他一眼。“這隻是我初步的判斷,還要經過仔細調查才能得出結論。”他頓了一下,問道,“你們到膳品居去的時候,有沒有看到周圍有別的可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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