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德沖鄭婕點點頭:“他也是當時參與這件事的人之一。我們以前也試著找過他,但根本找不到,他就像消失了一樣,和所有人都沒了往來。沒想到,他竟然和餘暉保持著聯繫。”


    鄭婕想了想:“可是,我以前從來沒聽餘暉提起過這個人。”


    “這不奇怪。”梅德說,“餘暉也和我們一樣,不希望這個秘密曝光,所以他自然不希望你接觸知道這個秘密的人。”


    “可我還是不明白——餘暉去找到了李遠,難道李遠告訴了他些什麽?或者是,他們倆發現了些什麽事情,以至於餘暉預感到自己會成為‘第二個’受害者?”袁濱說。


    “等一下。”梅德突然說,“你的話是矛盾的。”


    “什麽?”


    “你說‘餘暉意識到自己有可能成為第二個遇害者’,可是,你沒發現嗎?我們一共四個人,我、你和李遠都還活著,餘暉怎麽可能是‘第二個’遇害者,應該是第一個……”


    梅德說到這裏,看到袁濱張大著嘴巴望著自己,停了下來。


    過了幾秒鍾,他也似乎在一瞬間反應過來,猛地一驚。


    “天啊,袁濱,難道你覺得……”


    袁濱注視著他:“沒有人告訴我們,李遠還活著。事實上,我們正好是無論如何都沒有找到他。”


    “難道說,李遠……李遠他,已經成為了第一個遇害者?”梅德感到頭暈目眩。


    “等等,我有些懂了。”袁濱驚呼道,“我們來做一個假設:餘暉去拜訪李遠,結果發現李遠竟然已經死了,而且是按照當時那個本子所詛咒的方式死的——他當然會害怕,從而擔心自己會成為第二個遇害者——現在一切都聯繫起來了!”


    “但他沒想到的是,自己真的這麽快便成了犧牲者。”梅德說,“可問題是,李遠真的如我們推斷的那樣——是按照本子所詛咒的方式死的嗎?”


    “你記起來了嗎?梅德,那個本子所寫的‘第一個人’是怎樣死的?”


    “我有些……”梅德感到思維混亂起來,他用手按著額頭,“讓我想想……”


    沉默了幾分鍾,梅德慢慢抬起頭來。


    “我好像有些想起來了。”他說。


    “寫的是什麽?”袁濱緊張起來。


    “好像是‘第一個人會和我以同樣的方式死去’。”梅德說。


    “什麽?”袁濱有些沒聽明白,“什麽‘同樣的方式’?”


    “同樣的方式……”梅德想了想,“單老師是淹死在水潭裏的。”


    袁濱聽到這句話,臉色驟然變得慘白,他的身子下意識地向後仰,整個人劇烈地顫抖起來。


    “你怎麽了?”梅德趕緊上前抓住他的手臂。


    袁濱猛地甩開梅德的手,他用雙手抱著頭,大口大口地呼吸著。


    梅德完全懵了——十年前袁濱看到那個本子時也沒嚇成這樣。


    “屍體,我解剖的那具屍體……”終於,袁濱的嘴裏擠出一句話。


    這句話就像一道閃電擊中了梅德,他感到渾身的毛孔在一瞬間收緊。一陣強烈的寒氣從後背襲來,幾乎令他動彈不得。


    一個多星期前,在南鄉發現的那具溺水屍體——是李遠的?


    也就是說,第一個受害者,在十年後的七月十三日那一天就產生了!


    目前,他們當年的四個人中,已經死了兩個——想到這裏,梅德幾乎要暈過去。


    “天啊!太可怕了!難道真的是冤魂要來索你們的命?”鄭婕在一旁也嚇得瑟瑟發抖。


    “梅德!我們該怎麽辦?”這時,袁濱抬起頭來,一臉的痛苦,“他們倆都死了!接下來,就輪到我和你了!”


    梅德渾身抽搐了一下,沒有說話。


    “梅德,你快想想!那個本子上寫的,我和你會以什麽方式死?”袁濱驚恐地問。


    “不行,我實在是想不起來了……”梅德皺著眉頭,“我現在隻是在想,餘暉是怎麽知道他會成為‘第二個’的。”


    想了一會兒,袁濱遲疑著說:“也許……是按照那個順序?”


    “哪個順序?”梅德問。


    “你記得嗎?十年前的那一天,我們四個人分了前後兩批跑去單老師的宿舍。李遠和餘暉比我們早十幾秒去……”


    “你是說,按照我們跨進單老師家門的順序?李遠最先進去,然後是餘暉……”


    “那我和你呢?哪個先跨進的門?”袁濱問。


    “你是想知道,我和你誰是‘第三個’,誰是‘第四個’?”梅德冷冷地說。


    袁濱愣住了,他睜大眼睛,但很快又垂下目光。


    “好了,別說了!”鄭婕這個時候大叫起來,“我很害怕,求你們別再說下去了!”


    梅德嘆了口氣,對袁濱說:“算了,我們走吧。”他又轉過臉問鄭婕,“我們可以離開了嗎?你應該對我們沒有什麽疑問了吧?”


    鄭婕輕輕地點頭:“是的,我想,所有的事情我都弄清楚了——其實你們倆和餘暉一樣,都是受害者。我……我希望你們保重。”


    “謝謝。”梅德勉強擠出一絲微笑,心裏想,我該怎樣保重?


    走出餘暉的家門前,梅德對送他們到門口的鄭婕說:“我們的這個秘密,本來已經保守了十年,沒有其他人知道。但現在,你已經知道了一切。我希望你能繼續幫我們保守這個秘密——餘暉在預感到自己要死之前都沒有把這個秘密講出來,我想,他也是這麽希望的。”


    “我懂,我會的。”鄭婕含著淚說。


    從餘暉家走出來,梅德和袁濱才發現,現在已經是晚上七點了。


    回去的汽車已經停班了。顯然,他們還得繼續在這個地方住一晚,明天早上才能離開。


    梅德和袁濱在餘暉家附近找到一家旅館,他們訂了兩個單間,在服務員的帶領下,梅德住進了701房間,袁濱住在和他同一層的705房間。


    “梅德,我很累。我必須要睡了,我們明天見。”袁濱站在房門前,用疲憊的口吻說。


    “明天見。”梅德沖他點點頭,然後進入自己的房間。


    躺在床上,梅德思緒萬千,他根本無法入眠。


    隻要一閉上眼睛,梅德就感到莫名的恐懼,仿佛黑暗中正有一雙眼睛在望著自己。那雙眼睛閃現出怨恨的怒火,隻要稍一放鬆警惕,它就能立即將他吞噬。


    單老師,我們當時真的不是故意的。都十年了,你還不肯放過我們嗎?梅德躺在床上,無奈地嘆著氣,淚水幾乎要從他的眼眶中滑落下來。


    想著想著,梅德漸漸進入夢鄉。


    夜話第一個故事七月十三十二


    夜話第一個故事七月十三十二


    半夜,梅德突然被一陣刺耳的急救車警報驚醒。他揉了揉睏倦的眼睛,從床上撐起身來。


    他看了看身邊的手錶——現在是淩晨一點十分。


    漸漸地,梅德聽得越發清楚了——急救車的鳴笛聲就是從這個旅館樓下傳來的。


    他趕緊穿上衣服,走到陽台上往下看。


    樓下是漆黑一片,借著昏暗的路燈,梅德隻能大致看見一輛救護車和幾十個圍成一圈的人。他不明白髮生了什麽事。


    梅德走出房間,看到走廊上一片混亂,旅館的住客們紛紛從房間裏走了出來。


    梅德看到一個男服務員從樓道另一邊匆匆地跑過來,他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問:“發生了什麽事?”


    “出事了!先生!住在這層樓的一個客人剛才跳樓自殺了!”男服務員驚慌地說。


    “什麽!”梅德緊張起來,“哪個房間的客人?”


    “705號房的。”男服務員說完後又匆匆離開了。


    梅德隻感到雙腿一軟,眼前一黑,就什麽都不知道了。


    袁濱死了。從七樓陽台上摔下來,當場斃命。救護車趕來抬走的,隻是袁濱的屍體。


    作為與袁濱一路同行的梅德,自然在當天就接到了警方的傳訊。但隻用了不到兩個小時,警察就將梅德放了出來——c市的警察認為梅德沒有任何作案動機,不可能殺死袁濱。他們更相信這是一起自殺事件。


    同時,梅德也從警察的口中了解到:在出事之後,警察立即趕往袁濱所住的那間705號房,沒有發現爭鬥的痕跡,袁濱所帶的物品也一樣不少,再加上房間內除了服務員和袁濱的指紋以外根本沒有其他指紋——梅德立刻就想到,這幾乎和餘暉的死亡現場一模一樣。


    盲目地走在街上,梅德感到孤立無援——當年經歷這件事的四個好朋友,現在就隻剩他一個人還活著了。


    也許很快就輪到我了,今天?還是明天?我又會以什麽方式死去呢?反正也記不起來了。不知為什麽,一連幾天經歷了兩個好朋友的死亡,梅德反而不是那麽害怕了。


    他就這樣昏昏噩噩地在街上行走,突然覺得心裏好悶。梅德現在隻想找一個人將心中所有的結鬱傾訴一番。


    可是,這件事他能找誰傾訴?袁濱都死了,還能向誰去訴說?


    梅德忽然想起了鄭婕,現在,就隻有她還知道這件事了。


    拖著沉重的腳步,梅德再一次來到餘暉的家,他按下門鈴。


    鄭婕打開門,看見梅德,有幾分意外:“你們還沒走?”


    “袁濱死了,就在昨天晚上。”梅德神情木然地說。


    鄭婕張大著嘴,過了半晌,才說:“先進來吧,慢慢說。”


    梅德坐了下來,他將袁濱跳樓自殺的事扼要地講了一遍。


    “現在,就隻剩下我一個人了。”他充滿哀傷地說。


    “你……怕嗎?”


    梅德搖了搖頭,苦笑道:“該來的始終是要來的。這筆帳,放到十年後來算,已經是單老師仁至義盡了。”


    鄭婕輕輕地嘆了口氣:“你也別太絕望了,也許單老師已經懲罰夠了。他解了氣,放過你了。”


    梅德的心一陣收緊——到了現在這個時候,這種安慰還能有什麽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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