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皇商


    第五十三章


    是夜,月涼如水。薛蟠的書房內,難得還亮如白晝。


    在外頭看了半晌的薛之章挑了挑眉,舉步進了書房,果然看到薛蟠正埋首沉吟。前麵的桌案上林林總總鋪著一疊疊的宣紙,擺放淩亂,其中有幾張掉到了地上。


    薛之章輕歎一聲,俯首撿起了地上那幾張紙。細細看過之後,不由得狐疑問道:“你這是在弄什麽東西?”


    “給陛下寫的章程。”薛蟠皺皺巴巴一張臉,可憐兮兮的看著薛之章。


    薛之章瞧見薛蟠雙眼通紅的模樣,搖了搖頭,開口說道:“聖上的意思,該不會是讓你即刻趕出來吧?”


    薛蟠吸了吸鼻子,委屈的點了點頭。


    “銀、行……”薛之章低首沉吟了片刻,不由得開口問道:“你把你的意思仔細和我說說。”


    薛蟠眼睛一亮,立刻把之前在乾清宮的話林林總總重複了一遍。因為經過了再次深思的緣故,倒也比之前的想法更成熟許多。薛之章聽了半晌之後,漸漸了悟,又結合自己的經驗詢問了一些關鍵的事情,末了開口說道:“既然這種銀、行是要在全國發行的,那麽你又怎麽能夠保證銀、行所發的銀票不會被人濫竽充數,將已經發行過的銀、票仿造出來,到銀、行提取銀錢蒙混過關呢?”


    “我們可以設置防偽標識。”薛蟠立刻接口說道:“每一張銀票上都用水印印上。然後可以在每一張銀票的下方按照發行的先後順序標上記號,我們銀、行內部再有一個相應的密碼本可以對照所發的銀票。在每次來領銀票的時候仔細對照過,才可以兌換。”


    薛之章沉吟片刻,搖頭說道:“可以參考,不過還是太簡單了些。有心人隻要稍微注意一下我們的發行順序,再收買兩個內部人員就可以將一切弄得清清楚楚。”


    第一條意見就被駁了,薛蟠有些頭疼的皺了皺眉。他知道自己的老爹思維縝密,既然老爹說了不行,肯定有不行的道理。當即也不反駁,低著頭繼續冥思苦想。


    薛之章見狀,眼中閃過一抹欣慰的笑意。


    他最欣賞兒子的一點並不是兒子的花樣多,掙錢的手段多。而是他有充分的自知之明,知道自己能做什麽,做不到什麽。並且非常善於運用身邊人的長處幫助自己達成目的。所謂知人善用……雖然薛蟠現在還懵懂沒有什麽心思,可就是這一個優點和習慣,就可以讓他將來在真正做事的時候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畢竟一人之力微薄,可群策之效曆來都比一個人要強得多。


    這廂薛蟠可不知道薛之章心中如何作想,低著腦袋思索了半天之後,眼前一亮,突然開口說道:“我們可以用密押防假。”


    薛之章挑了挑眉,饒有興味的問道:“什麽是密押防假?”


    所謂密押防假,乃是山西晉商在成立票號發行匯票之後為了保證安全可靠,萬無一失,防止有人偽造假冒所采取的一種策略。其形式異常複雜多變,薛蟠回憶著以前看過的各種小說和電視劇,磕磕巴巴的解釋了半晌,將書寫、密押、夾印的步驟一一闡述出來。


    因為時間太過久遠,薛蟠的敘述顛三倒四,間或夾雜著一些後世銀、行當中的策略,一堆手續繁雜且從未聽過的名詞讓薛之章聽得有些頭疼,因此問的東西就比較多,漸漸的就連薛蟠都窮於應對了。


    “……不行啊,我都說不明白了。”口幹舌燥的說了半晌,薛蟠忍不住的喝了一大口涼茶,然後愁眉苦臉的看著薛之章。


    薛之章也異常疲乏的揉了揉眉間,他今日接受的信息有些龐雜,一時間也有些消化不了,需要尋個時間細細琢磨一番。


    回頭看著薛蟠萎靡困頓的模樣,薛之章心中起了一絲不忍,摩挲著薛蟠的腦袋說道:“太晚了,你先睡吧!”


    “可是——”


    “聖上雖說讓你立即著手進行此事,可也沒說讓你廢寢忘食連覺都不睡了。隻不過是怕你小孩子心性,貪玩兒忘了聖上的囑托罷了。”薛之章拍了拍薛蟠的肩膀,柔聲勸道:“你現在困的腦袋都成了一團漿糊了,好好睡一覺,興許明天腦袋清醒了,那事情就容易多了。”


    薛蟠聽了薛之章的話,點頭讚同,又因為著實困頓的不行,實在堅持不下去了。隻好眼眉餳澀,跌跌撞撞的進裏屋睡覺去了。


    在書房外頭守著的大丫頭紅袖和添香立刻攙住薛蟠的身子寬衣洗漱,當一切完畢的時候,薛蟠已經歪著腦袋靠在床邊睡著了。紅袖、添香見狀,眼含憐惜的對視一眼,這才躡手躡腳的服侍薛蟠躺下,又蓋上被子,放下帳子,熄了燭火,然後輕手輕腳的退了出去。


    翌日,薛蟠醒過來的時候還覺得有些頭疼,不由呻吟的叫出聲來。在外頭守著的紅袖聽見,立刻上前掛起了帳子,柔聲問道:“大爺可是醒來了?”


    薛蟠閉著眼睛蹭了蹭枕頭,含含糊糊的說道:“沒起,沒起……”


    紅袖眼中含笑,側身坐在床邊拉下薛蟠捂在腦袋上的錦被,開口勸道:“都快午時了,大爺還是先起身洗漱吃過了早飯之後再睡也好。”


    “不吃,不吃。”薛蟠不耐煩的揮了揮手臂,又將被子提了起來。整個過程都沒睜眼。


    紅袖見狀,隻得再次將錦被拉下來,露出薛蟠的腦袋。“不要捂著睡覺,對身子不好。”


    頓了頓,又道:“今兒早上有大爺最愛吃的豆漿和油條,大爺起來吃一口吧!”


    薛蟠眼皮子顫了顫,沒有出聲。


    紅袖瞧見有門兒,立刻報菜名兒的勸道:“還有大爺最愛吃的棗糕,黑芝麻糊,桂圓蓮子八寶粥,廚房孫二媳婦胭脂的清爽小黃瓜,紅油八寶菜……都是廚房得知大爺這兩天辛苦特地做出來的,大爺真的不想吃一口嗎?”


    薛蟠撇了撇嘴,低聲吩咐道:“洗漱更衣。”


    紅袖眼含笑意的滿口應了,立刻吩咐小丫頭子們端水進來,又起身配出大爺今天要穿的行頭來,這才轉身衝著還在床上賴著不起的薛蟠叫道:“大爺,都準備好了,快些起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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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蟠聞言,迷迷糊糊地坐起來,在紅袖的攙扶下下了地,閉著眼睛讓紅袖給洗漱寬衣後,直到吃過早飯,這才算是有了些精神。


    睜眼看著窗外一片大亮,不由得嚇了一跳,連忙問道:“什麽時辰了?”


    紅袖看了看落地大鍾,輕聲回道:“正午時了。”


    又沒給父母請安。


    薛蟠皺著眉頭搔了搔腦袋,起身往正房走去。


    京中的薛家大宅的風景雖然和金陵的老宅大相徑庭,可是主人家所住的屋舍名字都是一樣的。比如他自己住的是溫柔鄉,薛之章夫婦住的依舊是瑞榮堂,而寶釵住的自然也就是梧桐苑了。


    一應衣食住行和在金陵都沒什麽變化,隻不過薛蟠在到了京城之後,因為總有事情的緣故,幾乎沒給薛氏夫婦請過安了。之前是在榮國府客居也就罷了,如今都已經搬了出來,且薛之章也上京了,再懶散下去就不好了。{閱讀就在,.}


    所以即便是到了太陽曬屁股的時段,薛蟠也毫無心理障礙的去瑞榮堂給父母晨省——畢竟在他心中,越是自家人,形式什麽的都不,心意到了才是正理。


    而那廂剛吃過了午飯正準備小憩一會兒的薛氏夫婦聽到下人稟報說薛蟠來請安了,不由詫異的挑了挑眉,相視一笑。沒有任何芥蒂的就讓薛蟠進來。薛之章仔細打量了一下薛蟠的神色,瞧見他麵色有些蒼白,心疼的皺了皺眉。


    薛夫人更是誇張的摟過薛蟠心肝兒肉的一陣亂叫。“我的兒啊,媽聽說你昨兒一夜都沒怎麽睡過,這可怎麽得了啊,身子會熬壞的。”


    薛蟠扯嘴笑道:“哪有那麽嬌貴了,況且今兒睡到這時才起,早就把昨兒晚上的覺補出來了。不然也不會耽擱了給父母請安。”


    薛之章皺眉說道:“晚上不睡熬的是心血,這時你白日裏怎麽睡也補不回來的。稍後我讓廚房給你燉一碗燕窩,你務必喝了。”


    薛夫人也接口說道:“是啊,是啊。我兒這麽辛苦,早上不起來給我們請安也是正常的。你若是那個時候來了叫我瞧見,我還不知道怎麽心疼呢!到時候連飯都吃不下去,那才是你的不孝呢!”


    薛蟠聞言,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


    薛之章吩咐他坐下,又仔細問了半晌諸如頭疼不疼,絕不覺得惡心難受之類的話,這才指著丫鬟端過來的燕窩說道:“快些喝掉這碗燕窩,也好讓你老子我安心。”


    薛蟠笑嘻嘻的應了,三口兩口喝過燕窩之後,薛之章這才問道:“要不要再休息一會兒?”


    “不要了。”薛蟠搖頭說道:“睡的多了頭疼。我下午想出門去找林墨之。”


    他是昨兒晚上睡覺的時候才想起來的,林墨之上輩子是金融專業的,想來對於銀、行之類的東西也是了解的吧。


    薛之章點了點頭,又閑話了幾句,這才讓薛蟠出來。


    這功夫已經是快未時了,和往日的素淨不同,大街上人來人往的十分熱鬧。都是出來采辦年貨的仆人小廝們。招財見狀,笑著說道:“還沒到年下,福源館的糕點、幹果之類都賣的差不多了。現如今師傅們天天趕工,那也是供不應求呢!好些王府侯府的都隻是定下了單子,隻等著過年之前讓福源館的給送上門。倒也不像前兩年那般自家做了。”


    “那是自然。咱們福源館的幹果點心大都是精細製作的,選料也都是上乘,做得也比旁人家好吃。那些個侯府王府習慣了好東西,又怎麽可能再費時費力的做些次等的呢!”進寶一臉得意的說道。


    說著,還神秘兮兮的湊到薛蟠跟前輕聲說道:“我聽福源館的田管事說,南安王府昨兒個也在福源館下了訂單呢!”


    薛蟠有些詫異的挑了挑眉。不過想到南安郡王的舉動,一時間倒也有種意料之中的感覺。


    說說笑笑間就到了榮國府。守門兒的小子們點頭哈腰的將薛蟠讓進了府中。按照禮數,薛蟠先是去外院兒書房見了賈赦賈政兩個,又去內院兒上房見了老太太,這才轉身去了東北院兒找林墨之。難得的是賈寶玉也在。瞧見薛蟠的身影,興奮的拉著薛蟠說道:“好些日子沒瞧見你了。”


    “也就三四天的時間。”薛蟠搖頭笑道。


    賈寶玉不以為然的反駁:“有道是酒逢知己千杯少,話不投機半句多,我總想著和你相處,哪怕一日不見,也如隔三秋呢!”


    果然是習慣了說甜言蜜語的人,瞧這話說的。


    薛蟠無奈的搖了搖頭,轉頭就瞧見一臉鐵青的林墨之。


    “說話還是這麽輕薄,這兩日白教你了。”


    賈寶玉瑟縮的躲在薛蟠的身後,諂媚笑道:“這不是見了熟人,一時間忘了嗎?”


    薛蟠倒是一臉驚奇的問道:“你教他什麽了?”


    “過兩日有個詩會想帶著寶玉過去,這兩天正給他培訓呢!”林墨之麵無表情的說道。


    薛蟠眼中閃過一抹詫異。林墨之的冷清冷性他是知道的,從上輩子始就是個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主兒。除了自家人,從沒見他把誰的事兒放在心上,竟然肯教賈寶玉東西?


    而賈寶玉這個糊裏糊塗,渾渾噩噩,“寧死不屈”的紈絝高粱,竟然也肯違著心性學習?


    都夠奇怪的了。


    賈寶玉見狀,立刻解釋道:“我喜歡薛大哥哥的人品,何況吟詩作賦也是雅興,薛大哥哥不嫌棄我這個庸俗之人,肯給我介紹他們那些風雅之流,我高興還來不及,又怎麽會不識好歹呢?”


    薛蟠一臉狐疑的看向林墨之。


    “要領他去太白詩會。”林墨之木然說道。他也是有感於上次南安太妃來找茬時候賈寶玉的通風報信。雖然事情不大,但也看得出賈寶玉的純良心性。何況他和薛蟠的關係很好,林墨之也願意賣這個人情。


    薛蟠恍然大悟,回頭衝著賈寶玉說道:“太白詩會可不是閑雜人等能去的,你和林墨之去的時候一定要小心,千萬別說話唐突了別人。”


    賈寶玉立刻興奮的點了點頭。


    所謂太白詩會,是一個和後世的九。三學、社差不多的組、織。裏頭的人都是不想入朝為官的閑散人員。有的精於詩詞歌賦,有的精於諸子百家,有的精於奇淫巧技,都屬於各行各業的精英人士。用後世的話說,那都是高科技、高技術。高學曆人才。入社的條件十分苛刻,除了要求申請人要精通一門學術之外,最的一條是不允許入朝為官,若是誰想為官的話就必須退社。現如今太白詩會的會長就是莊少遊。


    因為裏麵的會員大都是精於學術的書生們,所以思維大都很單純,很少有鬥心勾角的事情發生。而且因為詩會的舉動是緊緊跟隨朝廷的政令,雖然並不入朝為官,但也隻是因為其心性能力不適合在宦海沉浮罷了。對於這種人,朝廷也是體諒的。何況平日裏若是需要什麽技術上的幫助還得來請詩會的人出山,相互通融體諒之下關係倒也和諧。


    當然,也有一些別有用心的人會混入學社,借著學社的名頭想要再進一步。對於這樣的人則會由社長引薦之後,推選給朝廷。因為有詩會的口碑存在,這些人也基本上得償所願,進了官場之後如魚得水。並且感念於引薦之恩對於詩會抱有一絲感激之心,平日裏倒也配合了詩會不少的工作。你來我往之下,太白詩會的地位也就愈發穩固了。


    此番林墨之將賈寶玉帶入詩會的宴席中,也是考慮到賈寶玉平日為人和脾氣喜好應該不會引起詩會中人的反感。而他若是有機緣讓自己得到了詩會眾人的好感,雖然以他的才幹不能入會,但混了臉熟兒,將來傾巢之後畢竟還要生活的……希望能有幫助吧!


    林墨之一番辛苦籌算自是無人知曉。而此時,薛蟠的主意也打到了詩會的頭上……


    作者有話要說:光棍兒節快樂~~


    因為沒趕得上11點11分11秒,所以隻得趕11點21分11秒了


    qaq


    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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