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說,寫這封信的人很可能不知道吳詠倩死了,如果知道,那還寫什麽信?可為什麽會在鍾誠偉手裏?而且信封上沒有郵票,很顯然信不是通過郵局的。


    信裏麵到底寫了什麽?鍾誠偉又為什麽在死後特地從南湖公園跑到這裏來給一個空號打電話?難道他那句話純粹是說給我聽的?為什麽呢?我跟這件事情沒有任何關係,我根本不認識他們!


    鍾誠偉十點鍾就死了,雖然我沒有找到那張莫名出現又憑空消失的報紙,但我確信自己看到了,也確信那天淩晨四點鍾左右見到的是鍾誠偉的鬼魂,我隻是很不明白,每個人做一件事情肯定都有他自己的理由,那麽鬼魂呢?也有理由嗎?


    我想起鍾誠偉那晚臨走時的欲言又止,他是不是想讓我去查什麽?可是查什麽呢?如果他們的死真的是那個吊死的女人幹的,那我怎麽查?去查鬼魂?這不是為難我嗎?我又不懂通靈術。話又說回來,既然他們都已經死了,查起來不是比我更方便?直接在陰間找到那個吊死的女人問清楚不就完事了?何必整得這麽麻煩!除非—他們的死另有其因!


    難道劉家明對我隱瞞了什麽?


    亂!太亂了!


    我隻覺得腦袋快要裂開了,不能再想了。我一邊閉著眼睛數山羊,一邊暗暗埋怨母親,我本來在農村生活得好好的,非要把我接到這裏來,讓我捲入了這攪不清的渾水中。


    迷迷糊糊中,我聽見電話在響,我翻了個身,不想去接,響了一會兒,它停了,然後又響了起來,我把頭蒙進被裏,可是鈴聲似乎更響了,催命鬼般的沒完沒了。


    “真是討厭!”我咕噥著從床上起來,開了燈,爬下小閣樓。


    正當我準備接起來的時候,它卻又不響了,像一個頑皮的孩子。我盯著它,唯恐它再響。


    我瞪了它一眼,準備再回去睡,這時,我聽見外麵好像有人在撬門,聲音很輕,窸窸窣窣。


    “誰?”我的嗓音幹啞,空洞得似乎不像是我自己的聲音。


    沒有人回答,撬門聲也沒了。


    但我感覺外麵那個人沒走,他(她)就站在門口,我們的距離這麽近,隻隔了一扇門,他(她)看得見我,我看不見他(她)。


    這種對峙是致命的。


    “誰在外麵?”我又問了一遍。


    還是沒人回答。他(她)在等我靠近。


    我咬咬牙,慢慢地走了過去,把眼睛貼在了門fèng上。


    —鍾誠偉正直挺挺地站在門口,全身都是血,他的手裏拿著一張報紙,正是刊登他死訊的那張報紙!


    他看著我:“你是在找它嗎?”


    然後,他張開嘴,露出了大猩猩的齜牙,喉嚨裏發出某種動物般的低吼,他扔掉報紙,抬起手,把臉皮撕了下來……


    我驀地驚醒過來,天已經大亮了。


    ?26?


    吳子樹一看見我,就把頭低下去,兩隻手插在褲兜裏,快步地往前走,跟見到了鬼一樣。我發現從第一次逛完街回來以後,他就有意在躲著我。


    我立刻從店裏跑出去叫住了他:“喂!等等!”


    他停下來,似乎猶豫了一下,才極不情願地轉過身:“你是在叫我嗎?”


    “不是叫你難道叫鬼啊!你能幫我看一下店嗎?”


    “哦……真不巧,我現在要出去一趟,沒時間。”


    “就十分鍾好嗎?我很快回來了。”


    “一分鍾也不行,我有急事。”他轉身要走。


    “餵—”


    “我真的沒時間!”他打斷我,揚著眉毛,一臉的驕傲,“拜託你下次找人幫忙的時候,先去翻翻字典,看看‘禮貌’兩個字怎麽寫,還有,我不叫‘餵’,我叫吳子樹,他們都叫我阿樹,玉樹臨風的樹,記住了嗎,小刺蝟?”


    說完,他吹著口哨頭也不回地走了。


    “見鬼的玉樹臨風!”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恨不得自己的目光能變成一顆子彈she中他,讓他倒在賣水果的小販車輪下。我本來是想讓他幫忙看一下店,我再去一趟吳詠倩家裏,看能不能打聽到什麽,誰知道他居然驕傲得像一隻公雞。


    這個該死的變態!


    我悻悻地回到店裏,母親回去的這段時間,店裏基本上沒生意,有人來打麻將,一看母親不在就走了,我又不會做生意,根本不知道如何招攬客人,再加上這段時間被鍾誠偉他們的事情一攪和,我整個人恍恍惚惚,像陷進了一片沼澤地裏,無論我怎樣努力,也爬不出來,我隻能看著自己一點一點地往下沉。


    這樣的狀態怎麽能幫母親看好店?


    記得昨天下午一個女人來打電話,打完以後給了我50塊錢,我把計費器裏的4毛錢錯看成4塊,找了她46塊錢,那傢夥脾氣不好,連罵帶教訓了我一頓,我忙賠不是,又找了她49塊6,剛開始找給她的46塊錢也忘了問她要回來,等我反應過來,她早已不見蹤影,汗,做人真不厚道。


    下午五點,我終於忍不住撥通了劉家明的電話,今天是他的生日,我不知道這會不會是他最後一個生日。


    電話響了很久才有人接,是個女人的聲音:“餵?”


    我一下愣了,難道打錯了?那女人又問了一句:“喂,找誰?”


    “那個……請問……劉家明在嗎?”


    “你是誰?”她的聲音輕輕柔柔的,聽起來很舒服,但也有些耳熟。


    我納悶了,一邊想她是誰,一邊說:“我是他一個朋友,今天是他的生日,我想跟他說一聲生日快樂。”


    “謝謝,可惜……他再也聽不到了。”她有些哽咽。


    “怎麽了?”


    “他……他死了。”


    “他死了?什麽時候死的?”我的腦袋轟的一聲炸開了,一屁股軟在了椅子上,盡管這個消息在我的意料之中,但還是讓我大吃一驚,他最終沒有逃掉,他死了,死在了那個詛咒裏!


    “早上死在廁所裏,臉被……不說了,我掛了。”


    我的腦海中立刻浮現出一副可怖的畫麵—劉家明穿著睡衣浸泡在滿是血水的浴缸裏,他的臉皮已經被割下來了,貼在廁所的鏡子上,鮮血淋漓,他的眼睛睜開著,直愣愣地看著鏡子,鏡子裏映著一個白衣女子,她的頭髮很長,直直地垂下來,腹部微微隆起,那裏麵孕育著一個已經死去的幽靈。她的臉正好被鏡子上劉家明的臉皮覆蓋住,在她的脖子上,鬆軟地套著一根粗長的繩索……


    就是她!


    我渾身激烈地抽搐了一下,回過神來,胃裏麵就像有一隻大手在翻天覆地地亂攪,攪得我幾欲嘔吐。我用手撐住額頭,剛準備說話,卻聽見那頭傳來嘟、嘟、嘟的聲音,她早已掛了電話。


    就在我把聽筒放回去的那一刻,我突然想起來了—她就是昨晚給我打電話的那個女人!


    這一發現又讓我為之一震,我什麽也沒想,立刻給她撥了過去,對方提示暫時無法接通。我又撥了一次昨晚那個手機號碼,依然關機。


    天!誰來拯救我?我抬頭看著外麵一望無涯的灰白天空,感覺自己就快要虛脫了,我像是一個迷失在黑暗中的孩子,好不容易看到前麵有一束光,等我欣喜地跑過去,才發現亮光之後是更深的黑暗,沒有出口。


    我伏在電話機旁邊,無力地想,那個女人是誰?她跟劉家明是什麽關係?她昨晚給我打電話莫名其妙說的那句“生日快樂”是什麽意思?她是怎麽知道店裏的號碼的?我昨晚並沒有告訴劉家明,而且我當時給劉家明打電話用的是外麵的公用電話。


    劉家明真的死了嗎?


    這一切為什麽看起來似乎都跟我有關係?


    我猛然間意識到了什麽,渾身一激靈,從椅子上彈跳起來。我再也忍不住了,衝到桌子邊,打開了抽屜,從包裏拿出了那封信,沒有任何猶豫,我顫抖地拆開了它。


    是的,我沒有辦法不讓自己顫抖。


    ?27?


    如果好奇心能夠殺死一個人,那麽我現在肯定是已經死去了。


    那是一張泛黃的信紙,有一股淡淡的腐味,還有一些黑色的小斑點,似乎在陰暗cháo濕的角落裏置放了很久一般。上麵隻寫了一句很簡單的話,跟信封上的字一樣歪歪扭扭,沒有力度。


    拆開這封信,你就逃不掉了,下一張臉,我要你的。


    這是一句讓人窒息的話。


    當我看到下麵的日期,我整個人都傻了,日期是2005年12月22日。


    這封信是兩年前寫的。


    更讓我震驚的是,12月22日正好是我的生日!


    難道吳詠倩也是那一天生日?


    這一切是碰巧,還是……


    這下我徹底暈了。


    我本來以為拆開信也許能找到答案,但現在看來,我想錯了,這件事情遠比我想像的要複雜得多,我就像一個在瞬間失去了雙目的孩子,掉進了一個無間世界,看不到一絲亮光。


    我那可憐的腦子又開始不受控製地翻滾著。兩年前的信為什麽會在鍾誠偉手裏?信沒有拆開過,也就是說,吳詠倩根本沒有看到這封信裏的內容,鍾誠偉也沒有,除了寫信的人,我是唯一看到的。


    這意味著什麽?


    我一個字一個字地看著:拆開這封信,你就逃不掉了,下一張臉,我要你的。


    我仔細琢磨著前麵那半句話:拆開這封信,你就逃不掉了。言下之意,不拆開信就能逃掉?那吳詠倩為什麽還會死?既然看不看信都要死,又何必多此一舉寫出這封信?吳詠倩到底是不是2005年12月22日那一天死的?這個問題可能隻有劉家明知道,可惜他也死了。


    從信裏的語氣來看,寫的是“下一張臉”,那就證明這肯定不是第一封信,如果他們在死之前都收到過這樣一封信,劉家明為什麽沒有提到?


    我實在搞不明白,寫給吳詠倩的信為什麽不在她自己手裏,反而跑到鍾誠偉手裏去了?而事隔兩年,鍾誠偉居然在出事的當晚把這封信帶在身上,還有,那五萬塊錢我到現在也沒搞懂到底是什麽意思。


    經過一係列的推斷,我發現這件事情已經不能按正常的邏輯去分析了。


    我用力地揉著太陽穴,我的頭已經很痛很痛,但是我無法控製不讓自己去想。


    下一張臉,我要你的……


    這封信是那個吊死的女人寫的嗎?她要別人的臉做什麽?僅僅是為了報復?她的臉是自己割的,又不是別人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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