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德亞被林旭這一長串幾乎沒有停歇的話給驚得一身冷汗,剛才的憤怒在此時變成了一種無法言明的恐懼,她已經意識到了什麽,隻是不願意相信而已。她緊咬下唇,甚至咬出了鮮血。她皮膚白皙,那幾滴鮮血慢慢滑到下巴,有一種動人心魄的血腥美麗。


    「你來到這裏這麽久,就真的沒有懷疑過?沒有思考過?」林旭不知不覺開啟了嘴炮模式,不給多德亞喘息的機會。


    多德亞閉上了眼睛,她的雙手在顫抖,或許對她而言,讓她崩潰的不是死,而是長久以來的信仰崩塌:「我不知道……別說了……別說了!」


    「如果不是神。」多德亞的眼睛裏忽然溢滿了淚水,「如果不是神的旨意,我為什麽要到這裏來?我離開家鄉,來到這裏,穿著這樣醜陋的獸皮,吃著隻有鹽的肉。甚至連鞋都沒有。究竟是為了什麽?我吃了這麽多苦,究竟是為什麽?」


    「為了人的野心。」林旭輕輕撫上多德亞的臉龐,替她擦拭眼角的淚花,他的語氣很輕,溫柔地不可思議,「為了財富。」


    「我能怎麽辦?我有什麽辦法?」多德亞的眼淚擦拭不幹淨,她的淚如同斷了線的珠子,源源不斷地落了下來。


    林旭總算相信故事裏那些哭瞎了雙眼的人,是真實存在的。


    多德亞之後便沒有在說話,她也無話可說,林旭剛剛的一連串話令她現在還沒有消化過來。此時人已經呆滯了,赫爾偶爾給她端杯熱水。多德亞也不會抬頭看赫爾一眼。


    赫爾與別的戰士不同,他對人的臉和身材沒有什麽癖好,林旭偶爾覺得這個一板一眼的男人大概是個無性戀,對男對女都沒有好感——然而之後現實會狠狠打林旭的臉。


    柯斯正在重整隊伍,打算再去土神部落談判一次,他們如果換不到鹽,就隻能再走一周。來回就是兩個禮拜,還有換鹽的時間,一去一回至少兩個禮拜。這中間耽誤的時間太長,部落又沒有可以維持聯繫的方式。


    多離開一天,就多一分危險。


    現在部落全是老弱婦孺,如果遭到別的部落覬覦,根本沒有還手之力。


    「現在這個時候,各個部落都能吃的飽。他們的奴隸已經不像冬天時候那麽重要了。」林旭忽然說,「既然食物換不到人,我們就用麻布去換。」


    要知道,在歷史上,很長一段時間布匹是可以代替貨幣的,足以證明布匹對人們的重要性。


    「我終於明白您以前為什麽說人少了。」柯斯皺著眉頭,看著現在眼皮子底下不足三十人的勇士,頭疼地嘆了口氣,「我現在知道了。」


    林旭搖搖頭:「你們現在去土神部落,一定要小心,多德亞現在在我們這兒,也是一個籌碼。必要的時候,可以告訴他們,想要多德亞回去,就隻能和我們換鹽。」


    「不容易,如果他們反過來劫持我們?」柯斯現在頭疼,「他們人多,我們人少,即便我們的武器更鋒利,真正打起來,我們沒有什麽勝算。」


    「讓赫爾看著多德亞,我和你去。」林旭也想不到別的好辦法了。


    憑藉林旭現在的武力,就算來一個軍隊也不是他的對手,他的身體被「法則」改造成了銅皮鐵骨,幾乎說的上是刀槍不入。無論在哪兒,都是一個強的不能更強的外掛。


    林旭和柯斯在隊伍整裝之後重新向土神部落走去,隻是這一次他們沒有了剛開始的底氣。


    如果避無可避,為了鹽,也會有一場戰爭。


    此時森林裏颳起了風,風不冷,但是刮在身上卻有些疼。此時這個臨時駐地隻剩下赫爾和多德亞。一切都顯得格外冷清,好像這個世上就剩下了他們兩個人。赫爾打了個哈欠,看著多德亞還是呆滯地坐在那,整個人就像是沒了魂。


    他在多德亞麵前揮手,問道:「還活著?」


    多德亞沒說話。


    但是這勾起了赫爾的好奇心,他問道:「克瑞斯跟你說了什麽?把你說懵了?」


    「你怎麽不說話?」赫爾此時就像被安得上身了一樣,滔滔不絕的地說,「克瑞斯說的肯定是對的,你肯定沒做好事。但是克瑞斯也好說話,你認個錯,低個頭,就沒事了。」


    「我說……」


    多德亞總算被他煩的快發瘋了:「閉嘴!」


    「會說話啊?」赫爾笑了,他揉了一把多德亞的頭髮,把放在旁邊的水遞到多德亞麵前。


    多德亞一天沒喝水了,此時喉嚨幹渴,隻能默默端起水杯,喝了一口已經晾涼的水。大半杯水喝下肚,多德亞的精神好了許多。赫爾還給她遞了一塊玉米餅。


    多德亞也沒和他客氣,接過餅就開始吃,她不怕死,不然也活不到現在。


    「你看著不像這兒的人。」多德亞終於吃飽喝足,這才有空打量身邊這個男人。


    赫爾比普通的原住民要高,即便在多德亞的故鄉,赫爾這樣的身高也是中上了。更何況赫爾長得好,他是標準的濃眉大眼,一看就是個值得依靠的勇者。


    赫爾聽到多德亞的話沒忍住笑出了聲:「那我像哪兒的人?」


    多德亞看著他:「像我故鄉的人。」


    「你的故鄉?你故鄉在哪兒?」赫爾問道。


    多德亞笑了笑:「離這兒很遠,太遠了,可能我永遠都回不去了。」


    「那就留下唄。」赫爾笑了笑,他的笑容很淡,但是他的臉異常英俊,「我們也是,走到哪兒,在哪兒有口吃的,有地方住,哪兒就是故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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