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宵消沉幾日,心情難得好了些,想起方才衛驚鴻吃癟的模樣,欲還擊常盡,故作寒麵,冷笑一聲,道:「與你何幹?」


    常盡一委屈,竟朝扶笑討哄,扶笑自是懶搭理他,惹得另外四人哄堂大笑。


    六人一同出了太子府,淮宵負手立於府前階上遠眺皇宮的方向,眺見晴影飛虹,碧穹風乘。


    心默許願,盼得這是好兆頭。


    太子當晚回府前,順道去了趟巡捕營,視察常盡手下派遣的羽林軍操練如何,再回到府內已是二更,淮宵未眠,將今日六人論事內容,全部複述了一番。


    累得心不在焉,太子盡數聽進去了一半,耳邊淮宵又道了自己憶起的少時之事,才來了點興趣。


    淮宵數落他,說「情投意合」本是說雙方思想融洽,但古往今來,劇目話本,已使得這個詞語帶些繾綣氣息,哪適合那個年紀的小孩互訴衷腸。


    太子挑眉,把他箍於臂膀之間,正欲耳鬢廝磨一陣,聽他如此言語,不禁想逗他一番。


    一向話少的太子清了清嗓,沉聲道:「情投意合本是說同聲相應,同聲相求,哪裏不合適?」


    他見淮宵冷臉不語,又說:「還是說,你更聽得進鳳凰於飛,珠聯璧合?」


    淮宵一愣,緋色是攀附了耳根,登時起身欲逃,被太子一隻手臂又擋了去路,麵皮赤紅,嗔怒:「你手臂已是好完了麽。」


    太子難得低笑,說早好完了。


    第25章 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三章


    夏初,春事闌珊。


    天下局勢,也似夏圍初結般,眾綠夏蔭,將各國壓得喘不過氣來。


    一日,方故煬正在武場點兵,於城牆之上,負手而立,眼掃著場內三千羽林軍,整齊劃一,銀甲紅巾,刀刃迎著刺眼日光,鋒芒耀眼。


    他唇角緊抿,耳邊擂鼓陣陣。


    近日鼓餒旗靡,常盡要事纏身,疲倦頹唐,還需自己親自息軍養士。


    正想著如何將軍隊士氣給調整到從前那番,瞧見城牆下,一副將從皇宮的方向揚鞭策馬而來,進了武場的地界便翻身下馬,落地還未穩,手握著一眼熟的令牌,匆匆跑來。


    他撲跪於地,麵敷塵沙,大喊:「急報——」


    太子居高臨下,看著他,心下一凜,欲言又止,想等他說完。


    那副將匍伏於地,一咬牙,揚眉奮髯,繼續喊道:「常公子急函,末將懇請登樓!」


    應當是不宜讓在場羽林軍聽到的消息,方故煬緊張起來。


    他點頭允了,轉身入了城牆上的烽火台內,肩上暗紅披風在身後畫出一道弧線。


    太子還未站定,那副將已是飛一般地登上了城牆。


    他半跪於地,朝太子露出常盡的令牌,抱拳作揖,道:「殿下,今日朝堂之上,木遼使臣點名要公主和親!」


    太子一張臉勃然變色,眉頭擰起,雙拳緊握,肩頭微微發顫。


    張了張嘴,太子從喉頭碾出幾個字:「膽敢……」


    副將似是猜到太子脾性,不敢抬頭看他,隻得硬著頭皮繼續道:「常公子與河西郡王高戩,帶兩萬精銳主動請纓出征伐遼……那高戩答應皇上,戰勝則迎娶公主……戰敗則自刎謝罪。」


    太子冷笑:「他哪來的把握?」


    「殿下……」


    副將冷汗涔涔,道:「常……常公子也……常公子當著滿朝文武,和高戩一起……」


    他耳邊都似能聽到太子咬牙切齒之聲。


    太子音色低沉可怖:「一起什麽?」


    那副將雙膝都著了地,頭埋得極低,終是忍不住,高聲道:「一起……下了軍令狀!」


    太子側臉,抬眼看身後正正之旗,三千羽林精銳,旌旗蔽空。


    為君,為天子,在太子的理解中,恨透了和親這種以犧牲女人一生的方式去委曲求全,更何況這個要去受委屈的女人,是他疼愛萬分,捧在手心多年的親妹妹。


    知曉常盡與高戩做法偏激且不留後路,但如若今日換他到了朝堂之上,怕是要當場手刃那膽敢來要求和親的木遼使臣。


    他寧下罪己詔,寧為天下人所唾,也不容得他身邊的人受半分屈辱。


    淮宵是,方杏兒自然也是。


    三尺青鋒收入劍鞘之中,太子驀然轉背,滿眼戾氣。


    ……


    這一年,還未到炎天暑月,陽光半遮半掩在雲中,悶熱之氣已籠罩整個皇城,不少百姓都始著青衫涼笠,執扇乘涼。


    殊不知,皇宮中一場暗戰,風起雲湧,迫在眉睫。


    據線報,平陽王方故燃率部下留皇城數日不回封地,朝堂也上下臣子的態度也極為模糊。


    也不知是誰存了心思,在民間散播謠言,說大皇子奪回帝位,太子隕落,越傳越狂。


    從府上去取新鮮菜的侍女回常府,傳到常初耳中就是,太子已經兵敗如山倒。


    常初怒極,氣又沒地兒撒,憋了個過夜,第二日上太子府論事時,便告訴了他們。


    方杏兒身邊站著高戩,後者半邊胳膊吊著,裹了糙藥和紗布,綁得像隻粽子。


    常初隔老遠就聞到了那味兒,柳眉輕蹙,道:「郡王這怎麽回事?」


    「除了你哥還能有誰,」


    扶笑無奈,苦笑道:「昨日他倆在朝上攬了這麽大個攤子,你哥嫌他多管閑事,衛驚鴻都沒攔住,一拳就揍過去了。」


    「嫂子說笑了!」


    高戩慡朗一笑,捂著膀子也不覺著疼,「比武,比武,嘿嘿!」


    常盡這時剛好跨步進來,見高戩這樣子,一記眼刀甩去。


    他見扶笑瞪了過來,想冷笑,又怕扶笑事後惱他管不住脾性,硬生生把那不屑的氣焰壓了下去。


    被高戩護在身邊的方杏兒本與高戩站得近,見常盡一臉陰鬱地來了,倒是嚇得後退了半步,瞪著一雙帶水兒的眼,望望常盡,又偷瞄了瞄身邊的心上人,淡白梨花麵,微微發紅。


    眾人靜默,常初這才想起來要說的事情。


    聽完那被篡改得亂七八糟,毫無依據的民間流言,衛驚鴻的聲音悠悠傳來:「這話要是跟故煬說,他得整張臉黑得跟煤炭似的。」


    彎了月牙似的眸,扶笑還在揉被常盡捏痛的手,笑道:「他哪天不是一張臉黑著?」


    「算了,沒有心思開玩笑。」


    衛驚鴻握緊了手中方杏兒遞來的茶盞,輕坐下來,神色複雜,「我得隨時關注著皇宮裏的動向。」


    說罷,他望向高戩:「郡王,扶小姐和公主殿下這幾日,勞煩照看。」


    高戩應了聲,鄭重道:「分內之事。」


    「我常初出身武將世家,與太子自幼為好,」


    常初輕聲說,「若有人對太子不利,我豁出性命,也在所不辭。」


    雖從小扶笑與常初都風風火火慣了,但畢竟是大家閨秀出身,倆女孩兒的潑辣性子在緊要關頭上已收斂不少,都明白能忍自安,同樣也全力以赴。


    瞬息興亡過眼,糙木芊芊。


    守著這一方城池,再不慕令君香,隻羨今生共伴,以庶民可,以眾生藜藿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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