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中的牡丹妖嬈多姿,女子的臉卻透著毫無血色的白,似乎一碰就會碎。


    岑青弋想起侯府的那場大火,想起那具燒焦的辨不出麵目的屍體,想起投河的馮九霖萬念俱灰的模樣,想起橫梁上懸掛的腰帶繩……無數碎片在她腦海中閃過,這一刻,她才切身感受到他們的痛苦,才明白什麽才是真正的殘忍。


    她收起全部的神色,越過金一,向月下的花瓶走去。


    檔案庫的失蹤人口名單,她翻閱了不知道多少遍,她又怎麽可能忘記,其中有一個沒有及笄的女子叫做薑阿綠。


    岑青弋站定在花瓶前,月光將她隔絕在外。


    她啟唇,低緩地問:“你叫薑阿綠,是薑阿紅的妹妹,對嗎?”


    薑阿綠朝她一笑,點頭。


    “有什麽好笑的,你難道不覺得疼嗎?”


    薑阿綠搖了搖頭,笑得天真爛漫。


    她在這個花瓶裏泡了好久,早就感覺不到疼了。


    答案根本就不重要,麵對這樣的薑阿綠,岑青弋胸口的無名之火越燃越凶。


    “為什麽你還能笑得出來?你都成了這副模樣,為什麽還要笑?”


    薑阿綠露出迷茫之色,與薑阿紅先前的神色同出一轍。


    這裏沒有鏡子,置身在花叢中,隻有一束光與她相伴。她的頭幾乎不能動,她甚至都不能抬頭望一眼窗口的那一小片天空。


    薑阿綠隻記得,自己被灌了好多好多的藥,再醒來時,她就已經在這裏。


    一開始好疼好疼,那個人撫著她臉上的淚痕,滿眼的憐惜。後來疼得久了,就沒有什麽特別的感覺了……她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模樣,但瓶子裏的牡丹花是那麽香那麽豔,她一定也很美吧……從小就有人誇她長得俊,說她爹娘是積了三輩子的福才生出這麽好看的小丫頭……


    這些天,她時而清醒時而迷糊,記憶都開始混亂了……


    矮幾上的花瓶和岑青弋一般高。


    岑青弋握緊拳頭,眸中顫動:“薑阿綠,活著對你來說究竟是什麽?”


    薑阿綠張開了嘴,露出被割掉的舌頭和被毀壞的喉嚨。身為一個觀賞物,她不被允許發出任何的聲音。


    她什麽都做不了,隻是被動地活著而已。


    要說她是人,她已不成人形;要說她是物,可她會哭會笑……人不人,物非物,隻會讓活著的人更加痛苦。


    有時候,活著比死亡更殘忍。


    “薑阿綠。”


    薑阿綠眉眼彎彎笑意盈盈。


    “我送你最後一程。”


    岑青弋一手抓住花瓶耳,抽出隨身的匕首,從瓶口斜斜插進薑阿綠的脖子。


    溫熱的血濺在岑青弋一臉,染血的牡丹越發妖豔,岑青弋眼睛一眨不眨,盯著薑阿綠的臉。


    直到最後,薑阿綠仍在笑著。那個瓶中的少女,從未憎恨過世間。


    可是她恨!


    岑青弋濃黑的眸中染上渾濁的色,此刻,滔天的恨意就要把她的理智吞沒!


    身後,吳東山停止嗚聲,整個人像是碎掉了一般,癱坐在地上。


    她握著沾滿血漬的匕首,向吳東山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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