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格外漫長。


    天還沒亮,大臣們已經開始準備上朝。


    景玉茗整夜沒睡安穩,聽到晨起的宮女走動的聲音,她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坐了起來,一邊穿衣服一邊喊貼身的宮女給她梳洗打扮。


    昨天睡得渾渾噩噩,夢見父皇要砍了沈星吟的腦袋,禦哥哥為她求情,也一起被押上行刑台,嚇得她出了一身冷汗。


    今日早朝父皇就要與南晏的使臣正式會談,她不能再猶豫了。


    宮女輕手輕腳地推門走進來:“公主?才卯時一刻,公主要起身了?”


    “快給本公主梳妝,本公主有要事!”


    景玉茗說著,坐到銅鏡前,那宮女點上蠟燭,手腳麻利地給她梳發。


    朝堂上,處理完今日的國事後,太監請南晏的使臣入殿。


    大殿寬敞,說話聲傳到外麵隻剩下尾音,景玉茗躲在門外的柱子後偷聽,隻能分辨出幾個零碎的詞,根本就聽不清裏麵到底在說些什麽。


    她伸長脖子,整隻耳朵都快要貼到門上去。


    “你在做什麽?”


    一道聲音從身後響起,景玉茗嚇得倒嗬一聲,回頭一看卻是景禦,心虛地縮起脖子。


    “禦哥哥……”


    “聽到什麽了?”


    “好像是在說什麽關口、什麽往來……”


    “你偷聽這做什麽?別告訴我你是在打探消息。”


    “呃我……好奇嘛,昨日父皇不讓我去宮宴,我好奇南晏的使臣長什麽樣……”


    景禦望著她發紅的耳垂。


    從小到大,一撒謊耳朵就會變紅。


    景禦也不拆穿她,淡淡說:“陛下不讓你參加宮宴,自然有陛下的道理,這幾天你還是老實待著的好,快回去吧。”


    景玉茗撇嘴,不情願地反問:“禦哥哥又來這裏做什麽?”


    “我有事。”


    “那我也有事!”


    景禦定定地望著她。


    “我是真的有事!”景玉茗提高了音量強調。


    “裏麵談論的事,絕非你我能左右,玉茗,回去。”


    “那禦哥哥呢?禦哥哥都說自己不能左右了,就不該到這裏來!”


    “我有非來不可的理由。”


    “那我也有!”景玉茗昂著頭,“我是大人了,我可以決定自己的事!”


    殿內傳來元景帝中氣十足又帶有怒意的聲音——


    “東虞還不至於要嫁一個公主來保家國安定,這門親朕不允!”


    景玉茗一愣,又馬上反應過來,要往殿內去。


    景禦凝眸,抓住她的手臂。


    “不許去。”


    “禦哥哥!我必須要去!”


    “你可想過你這麽做要如何收場?陛下自有打算,你這是胡鬧!”


    “不然呢?難道叫我眼睜睜看著星吟被左相府牽連卻什麽都做不了?我不想星吟獲罪!更不想禦哥哥為了星吟惹怒父皇!”


    “玉茗,事情沒有這麽簡單,我已經……”


    景玉茗打斷他的話,壓過他的聲音努力控製情緒衝他喊:“若是非得有一個人要惹怒父皇,還不如讓我去!”


    “何人在殿外喧嘩——”


    下一刻,太監打開了殿門,殿中眾朝臣和南晏的使臣都朝門外看來。


    太監走到他們身邊,向他們低身行禮:“公主殿下,世子殿下,金鑾殿重地,還請兩位殿下莫要在此處喧嘩。”


    景禦抓著景玉茗的手,正欲離去,景玉茗突然抽回手,跪在殿外。


    “父皇!兒臣有事啟奏!”


    元景帝高坐在龍椅上,神色威嚴,聲音中帶有不容置喙的威勢:“你二人上前來。”


    景玉茗起身,跨過門檻向殿中走去,景禦收斂神色,也跟了上去。


    殿門重新關上。


    兩人走進金鑾殿,跪在下麵行禮。


    “免禮平身。”


    景禦起了身,身旁的景玉茗卻挺直著背跪著。


    “玉茗不可……”


    景禦眸色一沉,還來不及阻止,景玉茗行了個跪拜大禮,清亮的聲音響徹在金鑾殿中——


    “父皇,兒臣願意前往南晏,永結兩國之好,為我東虞百姓謀福祉!”


    響亮堅定的聲音如同一道驚雷,殿中鴉雀無聲,甚至是一向莊嚴肅穆的元景帝都變了幾分臉色。


    過了片刻,元景帝壓著怒氣的聲音才在她頭頂緩緩響起。


    “你說什麽?”


    “東虞與南晏久不往來,兒臣身為公主,受百姓愛戴享黎民之福,若能為東虞百姓帶來百年安康和樂,兒臣自願去到南晏,請父皇恩準!”


    “六公主心懷大義,崇某欽佩萬分。”崇人禮朝公主拱手。


    殿上眾臣紛紛附和。


    結結實實的一巴掌打在元景帝臉上。


    是,東虞的公主不需要去和親,可公主自己提出來就不一樣。


    這是將他一國帝王的臉麵放在腳下踩。


    元景帝坐在龍椅上,黑沉著臉一句話都沒有說。


    “不愧是貴國的公主,難怪貴國強盛如斯,南晏遠不能比。”崇人禮感歎道。


    話都說到這份上,元景帝還能怎麽辦。


    元景帝望著跪伏在地上的景玉茗,沉聲說:“皇兒能有此心,朕心甚慰,但和親之事關係重大,還需從長計議。”


    “多謝陛下!”崇人禮跪在地上謝恩。


    “太子,替朕招待好南晏的貴賓。今日到此為止,退朝。”


    “退朝——”太監重複。


    “恭送陛下——”


    元景帝從龍椅上起身,向後走去。


    太監急忙趕上去,壓低了聲音說:“陛下,公主還跪在殿中呢!”


    “她要跪便讓她跪著。”元景帝拂袖,連頭都沒有回。


    景禦看了眼跪伏在地的景玉茗,抬步跟了上去。


    一直跟到禦書房,元景帝下令誰都不見,啪的甩上了禦書房的門。


    元景帝已經看到景禦跟著,這句“誰都不見”就是說給他聽的。


    景禦站在門外,一口水未喝,站到日頭高升都未曾挪過一步。


    公主還跪在金鑾殿上。


    文皇後聽說朝堂上發生的事,端著參湯來見。


    見景禦還站在門外,文皇後無奈地歎了口氣:“唉,你們啊。”


    守衛攔住了她:“皇後娘娘,陛下有令,誰都不見。”


    文皇後端起架子,話語嚴厲:“本宮連這門都不能進了?”


    兩個守衛對視了一眼,讓開了身。


    文皇後端著參湯進了禦書房。


    片刻後,元景帝的聲音從裏麵傳出。


    “讓世子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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