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熙二年的夏日, 是一個讓人痛苦難捱的夏日,消停了才短短兩個月的皇帝陛下, 到了大熱天的時候,不知道是不是被天氣熱昏了頭, 又開始不消停起來,很多人因此過上了水深火熱的日子,衛老侯爺就是其中之一。


    先說說前事,那日宮中送來一紙書信後,衛府就再無衛衍的消息,雖然衛老侯爺和柳氏見信後知道他並無大礙,可是見不到他的人影, 他們的心裏總是放心不下。隻是兒子身處深宮落在皇帝手中, 他們就算放心不下又有什麽辦法?


    他們在家日日念著苦苦盼著,盼了快了兩個月,依然沒有衛衍的一點消息。


    柳氏苦熬了良久,精神便有些不濟, 某夜受涼後沒能撐住, 第二日就發散了出來。做母親的偶染微恙,讓兒子請個假侍疾是天經地義的事,就算是皇帝也不好阻攔,除非皇帝真的不打算要臉了。


    衛老侯爺雖然覺得皇帝很不要臉了,但是這種時候,他依然盼著皇帝能要點臉麵,反正他現在是走投無路無法可想了, 得了這麽個正當的理由,就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念頭向宮中遞了消息,沒想到真的盼回了衛衍。


    天下間母親的心都是一樣的,兒子好不容易才能回到她的身邊,哪舍得再放他離開,如此這般柳氏的微恙硬是拖了許久還不見好轉。


    衛老侯爺自然知道她那點小小的心思,又怎麽忍心去責備她。可這邊滿意了那頭就要擺不平。衛衍才回家幾日,皇帝陛下就先是賜藥後又派來太醫。而隨著時間的流逝,柳氏的病卻始終不見有痊愈的那天,皇帝陛下的臉色也就越發難看起來。


    旁人一不小心掃到一點台風尾巴都要被遷怒,當事人就更免不了每天都會被敲敲打打。衛老侯爺到此時已經不作他想,每日裏隻能裝聾作啞,不過眼看著皇帝陛下很快就要耐心全無,很快,這裝傻恐怕要裝不下去了。


    這一日衛老侯爺靠著一如既往地裝死艱難地度過了上朝時間,下衙回府後去柳氏房裏探望,發現平日裏都侍奉在床前的小兒子今日卻不在跟前,四下裏看了他一下,不見他人影,不知道是跑哪裏去了。一問之下才知道原來是鎮北將軍府的孟九公子下了帖子邀他一聚,柳氏的病目前已經到了精神尚好仍需靜養的程度,便打發他赴宴去了。


    “衍兒前段時間過得必然很不容易,好不容易回家了又要為我的病擔心,這幾日我感覺好多了不用他在跟前伺候,就打發他散心去了。”


    聽了柳氏的話衛老侯爺很是無奈,嘴裏忍不住罵了句“不肖子都什麽時候了還有心思去尋花問柳花天酒地?”,不過心裏還是很讚同柳氏的話的。


    伴君如伴虎,在皇帝身邊,兒子又何嚐容易,而且以後隻怕會越來越難,可一時他們沒有別的辦法可想,隻能這麽拖著,不知道拖到何時就再也拖不下去,一時間兩人相對無言沉默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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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鬱悶煩躁的時候,衛老侯爺與柳氏為難憂愁的時候,衛衍正在玉瀾閣中醉臥美人膝,夢賞佳人琴,紅袖添酒軟玉溫香消遙自在好不快活。


    明明應該是處在漩渦中心的人,卻因為雙方的有意隱瞞恣意縱容,愣是在這場無聲的較量之中成了最沒心事的那個人,這個算不算是傻人有傻福?


    “衛七,你到底在忙什麽,怎麽整日不見蹤影?”孟飛孟九公子非常不滿,自從衛衍去歲歲末升職後,想要約他出來就變成了天大的難事,特別是前兩個月,竟然連影子都找不到半個,不知道他躲哪裏去了,今日有了機會當然要他好好交代交代行蹤。


    “事關皇家機密,一切無可奉告。你一遊手好閑的公子哥兒不好好地吃喝玩樂打聽這麽多做什麽?”這個話題衛衍不想討論,連回憶都不願多回憶,直接拿話去堵孟飛的嘴。


    再說他這不算是說謊,這事是當之無愧的皇家秘聞,就連囂張如皇帝陛下行事間也要遮人耳目,不敢鬧得眾人皆知。


    “我是一遊手好閑的公子哥兒,那位還不是一乳臭未幹的臭小子。就他,能有什麽機密?你不願說,本公子還不稀罕聽呢?”孟飛難得好心想要關心一下老友,卻得到如此回應,很不屑地反擊。


    “你醉了,孟九。”衛衍打斷了他的話頭,阻止他繼續說下去。他有時候也是服了這個人,這種犯上的話也敢亂說,就算他自己不在乎,也該為家裏人想想。不過,乳臭未幹的臭小子,這話倒是罵得很貼切,“你請我來不會是為了說這種無聊事吧。你知道我母親還病著,有什麽事快點說,說了我好早點回去。”


    “好好,不說那個,說正事。你對水榭裏彈琴的這位佳人還有印象嗎?”孟九邀他來是真的有事,也就不糾纏衛衍口中的那些無聊事了,示意衛衍朝水榭那邊望去。


    今日他們這一席共四人,齊遠恒齊大居士不在。筵席擺在臨水的一個亭子裏,離湖中心的水榭大概有二十多丈遠的距離。衛衍眼力甚好記憶也不錯,很快認出了在水榭裏麵彈琴的那位姑娘就是正月裏他和齊遠恒月下尋訪的那位美人。


    “我記得她是紅玉姑娘吧,到底怎麽了?”孟飛說話向來幹淨利落,這番吞吞吐吐的模樣衛衍還是第一次看到,不由得非常奇怪。


    林睿林小公子實在看不下去這兩個人說了半天話,卻沒一句說到點子上,擠到衛衍身邊推開孟飛,附在衛衍耳邊唧唧喳喳說了好一陣子。


    事情原來是這樣的。在衛衍遠去幽州的時候以及他忙得暗無天日還有他莫明失蹤的時候,齊遠恒齊大居士已經與這位紅玉姑娘你來我往吟詩作畫琴瑟相和了好一陣子。他們這幾個做人兄弟的覺得齊大居士年紀一大把了突然情竇初開絕對是屬於枯木逢春鐵樹開花千年難逢萬年不遇的幸事,就怕錯過了這村就沒下個店,便張羅著要成就一段良緣。


    “不會弄錯吧?”衛衍的語氣很是猶疑。


    這幾位雖然個個自稱風流無比風月無邊,但是對自己的事情都是糊裏糊塗的,怎麽對別人的事情就精明起來了?要是他們搞錯了對象亂點鴛鴦譜,那齊兄到時候豈不是要哭笑不得。


    “放心放心,一個人走眼有可能,難道我們三個人都會走眼不成?”鄭永泰鄭五公子也開口幫腔。


    三人異口同聲,又說得那麽煞有其事,衛衍也隻能姑且相信之了。


    這三個人口中的所謂成就良緣其實很簡單,就是把紅玉姑娘從玉瀾閣裏贖出來,然後塞進轎子抬到齊家就搞定了。至於齊大居士是要明媒正娶還是收作侍妾婢女就要看齊大居士對這位紅玉姑娘的感情到底到了哪種程度,到時候就讓齊大居士自己去煩惱吧。


    衛衍聽了這三人的計劃後有點大熱天裏冒冷汗,這到底是要成就良緣還是要趕鴨子上架真的是一個問題,再說這位紅玉姑娘自己願意嗎,不要到時候郎不情妾不願這玩笑就開大了。


    當下,有了衛衍的一係列問題作為補充,這個計劃似乎有了一點比較正常的走向。同時,有了衛衍的荷包作為補充,這個計劃又離成功近了好幾步。


    玉瀾閣紅牌姑娘的身價銀子不是小數目,這幾位雖然家中個個有錢,但是那是家裏的錢,要用可以,必須要有正當的理由,被家裏人知道是拿錢來這裏贖人是要被罰跪祠堂打折腿的,故這次隻能動用自己的私房錢,難免會有點捉襟見肘,四個人分攤肯定比三個人要輕鬆多了。


    幾人又商量了一陣,最後議定了由孟九去交涉贖人,其他人有事的時候跑跑腿到時候掏下荷包就是了。


    “衛七,你家最近是不是招惹到那位了?”又閑話了一陣,孟飛突然想到了什麽疑惑地發問。他說完後,眼角往皇宮方向飛了飛,表示他說的那位是指宮裏的那位,就是剛才衛衍不準他提起來的那位。


    “此話怎講?”孟飛的話讓衛衍嘴角的笑意瞬間凝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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