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長寧打量了屋子一圈,裝修的頗是豪華,珠簾內的一張大床甚是紮眼。


    而屋內每個牆麵上都掛了兩幅袒胸露腹、頗是露骨的美男畫像,看的顧長寧直咂舌。


    東麵牆下有一隻高腳桌,上麵放了一隻錯縷鏤空的香爐,正飄飄渺渺燃著香。


    顧長寧輕嗅了一下,皺起眉頭就端起圓桌上的水壺走了過去,拿起香爐的蓋子,便把水澆了上去,一下就把熏香澆滅了。


    顧長寧放下水壺,走到北牆,打開窗子,發現正是剛才她想去的後院,從這裏可以看出主樓的後麵還真是別有洞天。


    後院又分成幾個小院,在綠樹掩映中,露出幾扇燃著燭光的窗戶,裏麵似是有人在走動,有的從映在窗子上的影子看,甚至像是在扭打。


    這時,房門被叩響了:“貴人,小的給您上些酒菜。”


    顧長寧把窗戶關上,坐回了圓桌旁:“進來吧。”


    門外的龜公應聲而進,提著一隻巨大的食盒走到圓桌跟前,低著頭將酒菜擺了上去,全程都沒看顧長寧一眼,擺好後也是低著頭退了出去。


    顧長寧剛拿起筷子準備吃兩口菜,門又響了:“進來吧。”


    房門應聲推開,進來一位身著青色麻衣,相貌俊秀的公子,文質彬彬,舉止文雅,完全不像個做小倌的,倒像是個飽讀詩書的清貴公子。


    顧長寧不禁心中暗歎,貴果然是有貴的道理的,這氣質,真不是花錢能買到的。


    顧長寧抬了抬下巴,示意這小倌坐在她對麵:“你叫什麽名字?”


    來人:“言君。”


    顧長寧問道:“哪兩個字?”


    來人:“念言君子的言君。”


    “溫其如玉。”顧長寧聽到後不禁念出了下一句,撇嘴一笑,夾了一箸菜塞到嘴裏。


    那人不說話的時候,就是這般,念言君子,溫其如玉,但一張嘴,就跟個爹似的,就想管她。


    言君看見顧長寧已經吃起菜了,就為她斟上酒。


    顧長寧擺了擺手:“我不喝酒,你就陪我吃點飯就行,你也動筷子吧。”


    言君一臉疑惑:“貴人點我,就是為了陪您吃飯。”


    顧長寧:“那你還想幹嘛?你要想給我跳個舞、唱個曲兒啥的,我也不反對。我可能會吃的更香,剛好有個下飯的小節目。”


    顧長寧沒有吃晚飯就跟著隋敏奕過來了,如今正是肚中饑餓的時候,而這蘭亭小院的酒菜還真的蠻不錯,顧長寧吃的開心。


    看著顧長寧狼吞虎咽的樣子,讓言君臉上有些犯抽,覺得這姑娘來這裏,真的像是來吃飯的。


    但言君是什麽人,是蘭亭小院的頭牌,怎會有他拿不住的場子。隻見言君眼底波光流轉的看著顧長寧,臉上的淺笑,溫柔的仿佛輕紗一般直撓心底,讓人說不出的滋味。


    顧長寧一下便有些心癢了,暗暗在心中唾棄自己,果然對溫潤如玉的人沒有抵抗力。


    顧長寧清了清嗓子:“咳咳,你真不吃點兒,你們這兒的飯菜真的還挺不錯的。”


    “貴人要是喜歡,就多吃點兒。”說著,言君還為顧長寧夾起了菜,放到顧長寧的盤子裏。


    隻不過言君坐在顧長寧對麵,穿的衣服又是袖口寬大儒衣,一伸手為顧長寧放菜,便露出了半截胳膊。


    而那露出的胳膊上,卻滿是傷痕,看的顧長寧心頭一緊。


    言君也看到了自己的胳膊露出了傷,就趕緊要把手縮回來,但是被顧長寧截住了。


    顧長寧一把抓住了言君的手腕,將他的衣袖徹底推了上去,隻見言君細白如玉的胳膊上,有舊傷,有新傷,有鞭傷,還有刀傷......


    顧長寧看到後,緊鎖的眉頭就再也沒有鬆開過。


    言君使勁從顧長寧手中抽回了手,有些無所謂道:“貴人可想玩些小玩具,要是有興趣,言君可以陪貴人玩一玩。”


    顧長寧:“我......我或許,可以幫你。”


    言君聽到卻淡淡一笑:“曾經有很多人跟我說可以幫我,我信了,然後換來了更多的傷。”說完言君臉上依然掛著那種如同薄紗一般的淺笑。


    這時顧長寧才算明白,為什麽言君的笑像是蓋上了薄紗一般,因為那薄紗背後掩蓋的,是一份若有似無的悲傷、無助甚至絕望。


    此時顧長寧再看言君的笑容,心裏是說不出的難過。


    顧長寧就這樣靜靜看著言君,不知道要說些什麽,才能讓他相信她真的可以幫他。


    但是想來言君已經聽過太多像真話一樣的謊話了,此時,無論她說什麽,恐怕在他跟前都像謊言。


    顧長寧原本閃著光亮的眼神,漸漸的黯淡下來,無奈地低下了頭:“算了,你不信也對,你在這樣的環境裏確實不能輕易相信他人。”


    說完,顧長寧又拿起筷子扒拉了兩口飯,一邊嚼菜一邊含糊的說:“你保護好自己,努力活下去,希望你有一天能站出來做個證。”


    言君突然鼻頭一酸,這是他來到蘭亭小院後,第一次有人跟他說,讓他保護好自己,努力活下去。


    等顧長寧吃完飯,就又把北麵牆的窗子打開,站在了窗戶旁,似陷入深思一般。


    言君則坐在圓桌旁靜靜地看著顧長寧。


    然後言君就發現,高腳桌上的香爐似是熄滅了。於是他起身走向珠簾內,從簾內的桌子的抽屜裏取出一截新香,準備去高腳桌那裏重新點上。


    顧長寧回頭道:“你別點了,我熄的。”


    言君拿香的動作停在了半空中,然後又把香放回了抽屜裏,“貴人知道這是什麽香?”


    顧長寧:“催情的。”


    ......


    良久的沉默之後,顧長寧淡淡開口:“言君,你看著像是讀過書的,你為什麽會在這裏。”


    言君:“家中遭了難,被算計到了這裏。”


    言君看著顧長寧望向自己的樣子:“同情我?”


    顧長寧:“是心疼和惋惜。”


    ......


    顧長寧:“好了,我準備走了,你不用出去,我花了銀子的,你就在這兒睡吧,我看你們這兒的床可真是大呀。”顧長寧轉身準備往外走。


    走到門前準備開門時,顧長寧又停住了:“你多保重!”


    顧長寧剛把手放在門上,準備打開門,身後就傳來了言君的聲音:“你明天晚上還來嗎?你要還來,我就信你。”


    顧長寧轉身,笑著看向言君,沒有說話,點了點頭。


    然後顧長寧就看見言君也笑了,那種發自肺腑,不帶遮蓋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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