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在全鎮的企盼中,大約過了十天,鄉長才又接到秘書長久違的電話:“小曲啊,你好,十天前的事沒有懈怠吧?你快去準備,省台來消息,采訪的記者已經起程,估計明天早上到,嗯,怎麽樣,沒問題吧?”


    “早已準備就序.”


    “兩戶受助貧困戶呢?他們是否將該記的東西記住了?”


    “早記住了。”


    “噢,我忘了,你是怎麽安排他們說的?”


    鄉長把秘書教兩位農民的話複述一遍,秘書長字斟句酌地聽完,依然連聲表示:“好,好,‘你們送來了及時雨,你們真是咱們老百姓的貼心人啊’這句,樸實無華,最能體現人民群眾對我們領導幹部的深厚感情。不錯,不錯,有魚水情深之味,不錯。”


    鄉長、秘書、教辦主任等六七位工作人員又開始忙碌,將十來天前安排的內容重新交代下去,村上、學校一起躁動起來。但是,好事多磨,鄉裏職工們都在翹首以待的時候,秘書長和在區上長駐的書記又先後在深夜傳來令他們失望的消息:省台的記者的采訪車剛出省城就出了交通事故,記者、攝像師、司機都受了傷,現在車已運回修理,傷者正在醫院,采訪的事還得拖一拖。


    “省台就隻有那幾名記者嗎?市電視台不能代為采訪製作嗎?”


    “省台的情況,咱們不清楚,也許熟悉農村工作的記者奇缺吧。市電視台怎麽能代庖呢?因為意義完全不一樣的。嗯……你們沒有什麽困難吧?”


    “別的倒沒什麽,隻是據工作員回來講,現在玉米的播種期將過去,兩戶農民的地至今還空著,如果領導們不來,他們要播種了。”


    “這個問題,你是什麽態度?”秘書長關切地問。


    “我們的工作員當即表示不行。”


    “你們的表態是正確的,此次采訪關係重大,說不定將影響到我區,還有市裏申請扶貧資金和年終評比,一定要辦好。”


    “好吧。”曲羽掛上電話,感到火起,再次發出通知,暫停所有準備工作。


    從失望到希望,再從希望到失望,又經曆了整整十天,曲羽重新接到秘書長的電話:“小曲啊,省台的記者們昨晚到了市裏,還有省報、省廣播台記者,他們現在正在中寧飯店休息,這次決不會落空了,你們準備工作沒有鬆懈吧?”


    “沒有,隻是據秘書講,兩戶配合工作的農戶因為誤了播種期,現在意見很大。”


    “那怎麽行,那怎麽行,他們怎麽能這樣?快妥善處理,千萬不能節外生枝,事情結束後,你鎮是大功勞一件。你們可以參考慣例,先答應每戶給考慮兩三百元補助嘛。噢,快,快,他們已經出發了,從飯店出來了,他們來——了。”


    鄉長隻好叫幾個工作員趕快分頭行動。從中寧到普渡雖說隻有六十來公裏,但行路太難,少說也要四五個小時才能到。所以各項工作,尤其是安排學生集中聽講課的事還來得及。他當即指派秘書全麵負責安排,自己帶上幾個副鄉長、副書記到沿和村公路口迎接。


    接近中午,一串小車顛簸著駛來,普渡鄉曆史上將添上濃墨重彩的一筆。不一會,七八輛小車停在公路邊,先後從車裏下來的是中寧市委書記、市長,市扶貧辦主任、分管扶貧工作的副市長、市農業局局長、副局長;區委副書記、副區長、區扶貧辦主任,區農業局局長、副局長,以及市區兩級秘書等二十餘人;卻不見省台、省報和省廣播電台的記者們。同他們一起回來的吳老書記悄聲告之,同來的不僅是省電視台的,還有省報的,省廣播電台的記者。市裏是故意讓記者們落後,如此領導們勞動著一段時間,記者們才到,更有利於表現活動的真實性。整個過程是這樣設計的:省裏幾家新聞單位的記者們在中寧采訪期間,與正在普渡開展扶貧慰問活動的市區領導不期而遇。關鍵要體現一下“不期而遇”。曲羽不得不佩服區裏考慮事情的細致周到。吳老書記又悄聲告訴曲羽,昨晚他專程去拜訪了省電視台的兩位比較有責任感的記者,將該說的事兒給他們說了,他們表示理解,一定幫忙。到來的各位領導分別與鄉裏的迎候人員握手問候,唯獨不見區委書記莊承權,曲羽百思不解,難道他外出學習還未回來?市委書記很親切地招呼鄉長:“小曲,你好。”


    曲羽驚詫,素未謀麵的市委書記居然知道自己姓曲!不知不覺就立即對書記產生了股親切感。殊不知,這正是上級領導的領導藝術。接下來,大家在曲羽的帶領下,馬不停蹄,浩浩蕩蕩往預定的地點去。道旁的玉米已有尺把高,秀色可人,博得大家的一致稱讚,市委書記誇獎一句,隨即附和聲一片。村長、兩貧困戶早已迎候在學校外的地裏。學校裏傳來震耳欲聾的讀書聲,曲羽明白秘書把事情辦妥了,放心了。


    十幾個籮筐、二十幾把鋤頭顯然不能滿足此次活動的需要,因為扶貧隊伍已達三十餘人,村長又忙著去借。在市委書記的帶領下,一場為貧困戶執鋤種玉米的慰問活動已然開始,不片刻,地裏就站滿了人,大家揮鋤鬆土,抬筐挑土,挖坑、播種。不片刻,大家又在市委書記的帶領下擦汗。此時,不期而遇的記者們在一群好奇的老百姓的跟隨下出現了。接著,十幾名記者用擒賊擒王的戰術迅速包抄過來,把市長和市委書記圍住,首先請他們講述幾年來中寧扶貧工作所取得的成績,今後的打算,市長和書記把近幾年來的扶貧成績談得很充分,貧困人口減少了多少,人均收入增加了多少,又有多少典型事件等,他們都如數家珍,不一而足;今後的打算自然就是再接再厲,更上一層樓。接下來記者們又采訪了市扶貧辦主任和區裏的一位副書記,然後安排兩貧困戶上場。市長、市委書記和其餘幾位主要領導分別抬上化肥,送到兩位農民手上,此時出現了一個事先考慮欠周的問題,兩位農民不知道握手這種禮儀,弄得很生硬,按秘書長的意思,應該是兩農民分別用雙手握住領導的一隻手,兩農民很疑惑,不知所措。秘書長不耐煩地解釋:這樣才能更好地體現老百姓對幹部的感激、信任和熱愛。兩受助的農民明白了,連連照辦。他們接著說話:“感謝你們的關心,你們送來了及時雨,你們真是咱們老百姓的貼心人啊。”接下來,市委書記果然抓著一位農民的手問:“老鄉,還有什麽困難嗎?”


    看來上級領導的秘書對領導揣摩得熟,曲羽暗暗佩服。兩位農民完全按照鄉裏秘書教授的內容回答了,並按要求激動得哆嗦了,很順利。市委領導和農民問答完畢,記者們又攝製了十來分鍾的鏡頭,有領導與農民共同抬土的,有共同灑肥的,爾後他們收拾起采訪器材,準備結束采訪。


    大家放下勞動工具,拍拍身上的土,擦擦鞋,市委書記一邊撣身上的灰塵,一邊對曲羽說:“小曲啊,不錯,不錯,嗯,不錯。今天我們的工作進行得很順利。這是我和老百姓談心談得最愜意的一次,也是成本最低的一次,效率最高的一次。你看,前後還不到一個小時,對不對?是你們安排得當,謝謝你們。”


    曲羽忙謙遜幾句,表示工作有待改進。他接著順便帶著所有領導和記者來到學校,說是讓大家暫時休息,校長已經將桌椅板凳搬出來,並說了大堆歡迎視察的話。曲羽發現省報有兩三名記者早已來到學校四處轉看。這時,幾個老師和紅領巾送著茶出來了。


    省電視台記者陪領導們進入學校一片狹窄的空地——操場,隨即愣住了,學校還依稀可見舊時廟宇的斷壁殘垣,七八間教室全是四壁裂縫,用木板打著補丁,每間教室裏擠著六七十個學生,缺肢少腿的桌椅還在艱難地支撐著趴在它上麵的學生們,課堂擁擠而嘈雜,實屬罕見。因為接待領導,挪用了七八張課桌和二十幾把椅子,於是就有數十名學生隻能暫時站著上課。見此情景,大家忽然沉寂下來。總之,眼前的狀況令所有人為之動容。誰也再坐不住。市委書記醒悟最快,當機立斷命令馬上將所有課桌送回課堂。省裏來的記者們也搬出攝像機,很快地在各個教室抓拍,市日報、市電視台的記者們也附和著拍攝,顯然是為了維護領導們的形象。省電視台和省報的兩名記者問曲羽:“普渡鄉有多少這樣的學校?”


    “七所。”曲羽回答。此時,有幾名好奇的學生從牆壁破洞裏往外窺視。


    “都是這樣的狀況嗎?”記者問。一位記者接一外紅領巾捧來的渾濁的茶,沒有喝,隻是看一看。


    “基本都是這樣。”


    “這很不安全吧?”


    曲羽搓搓手,為難地說:“當然不安全,我剛來,有不少情況也十分清楚。可是……可是……噢,市裏,區裏非常關心咱們。這不,今天就來咱們普渡了……”


    省報的記者正準備轉身采訪市長,沉默的市長不等記者詢問就主動開口了:“正是如此,總的看來,普渡的扶貧工作,就是要從教育開始,扶貧先扶智,刻不容緩。”隨即秘書帶頭鼓掌,然後響起一片掌聲。市委書記呷了口茶,說:“我們的扶貧工作雖然取得了一定的成績,可還是有個別疏漏之處,比如普渡的教育,硬件問題就很突出。普渡的扶貧工作,就是要從教育切入,我看就從這所沿和村小學開始下手,立即解決,別的工作暫時讓步。”


    一行人為了不打擾學生們上課,隨即離開。曲羽發現,市委書記的臉色有些難看。


    秘書來告訴曲羽,午餐已準備好,可以讓大家回鄉裏,曲羽見目的已基本達到,便招呼大家回普渡。但省裏的一撥記者們還有別的采訪任務,不能去鄉裏了,他們各自坐上采訪車離去。市裏領導和區上領導也有重要的會議要開,一個不能缺席,需立即趕回。曲羽奇怪地打聽,原來報告會內容據說與已判刑的原中寧酒廠廠長孫浩有關。孫浩入獄後,在監獄裏一點沒沉淪,而是精明地立刻踏上反省之旅,幡然悔悟,寫了一篇萬字的懺悔書;並且利用空餘時間,潛心研究《周易》,寫出了一部《周易新解》,被當成成功改造的典範,甚而至於傳為佳話。尤其是他的懺悔書,已被恭認對所有在職幹部有極大警示作用,現在他被組織到各地巡回報告,用親身經曆教育後來人,第一站報告選在中寧,主要領導都要帶頭聽。


    曲羽不由得被觸動了,一部《周易》,當初文王拘而演之,如今孫浩拘而解之,代表人類文明進步的古今傳世之作,都是這樣產生的?監獄原來果真是孕育聖賢的搖籃!


    總的說來,鄉裏用心準備的午餐基本取消。於是,扶貧慰問活動也算工圓滿結束。當車隊離開的時候,市委書記忽然從車窗裏伸出過頭來,高聲問:“誰是鄉長小曲?”


    書記確實忙,忙得剛才認得鄉長卻又把他忘了。曲羽快步走過去,市委書記對他說:“小曲啊,學校的問題,不能不重視噢,當然,前任領導的責任,並不在你,可你要加油噢,不能再捅漏子嘍!”


    曲羽還來不及回答,書記已掩上車門。市長一隻腳已跨上車,但還回過頭和老書記吳仲仁談,說這學校房屋太危險,要他立即將學生們將學生們分散到附近的地方暫時上課,否則出現安全問題唯他是問。接著一行車隊顛簸著離開了普渡。


    “就這麽走了?完了嗎?”受幫扶的兩位貧困戶不大相信,傻愣愣地望著車後揚起的灰塵問。


    “還有什麽問題嗎?”曲羽問。他也準備離去了。


    “那可不成,他們僅僅幫我們種不到五分地,你看,還有大片空著。鄉長呀,你看四周別家的玉米早已綠油油的一片了,咱們才下種,還不知道能不能發芽,咱們今年怎麽過呀?”


    “此事是我考慮欠周,不該讓你們將所有的承包地空出,這樣吧,今年你們兩戶免去所有的農稅提留款。”曲羽臨時決定。


    “不行,太少了,咱們會很虧的。咱們給你們當托,可不能倒虧啊。”


    “免三年。”曲羽一錘定音。兩戶農民基本接受了,因為這相當於每戶給了五百元補助。


    讓曲羽納悶的是,當初起用自己的區委書記莊承權居然沒來,而且好長一段時間沒聽到關於他的消息。莊承權曾向他欲言又止的關於開采大理石礦的事,是他心中的一個問。他曾幾次向職員們旁敲側擊的打聽,聽來的不完整的消息莊承權與患病的王永和鄉長的關係不穆,也有說二人都想私人開采礦山,後因互相設障而鬧僵的。現在礦山誰也沒去開采,沉寂著。曲羽去看了職員們所指點的礦山,礦山位於普渡以西四公裏外的小朗村上,名叫白石坡,整坡都是很成材的大理石,極有開采價值,當然開采的前期投入也不低,一般人不敢問津。曲羽問秘書:難道鄉裏不能出麵開發嗎?秘書苦笑一聲:鄉裏缺少人民幣,銀行也不願貸款,無米之炊,巧婦難為啊。


    曲羽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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