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救人員正在把安予禾向上抬,現場也還在進行勘察。程世在一旁抽菸,胡森也在那裏,趙可頌慢慢走過去,忽然低聲聲問“你為什麽要報警?”


    程世瞅他一眼“出了車禍,自然要報警,不然你打算肇事逃逸?”


    趙可頌沒吱聲,看著已經要送上救護車的安予禾,連忙跑過去,對著他們說了些什麽,然後他也上去了。


    程世忽然說“我覺得有什麽不對勁兒。”


    胡森瞅著他“什麽不對勁兒?”


    “說不清。”


    “這小子估計也沒遇過事兒,慌了,就衝下去了。”


    “趙可頌把相機擱哪兒了?”


    胡森回頭看了看,又想了想,“真沒注意還。”


    “是我把他撞下去的。”程世突然說。


    “這兒沒你事兒。”


    “木哥,我有種感覺,很不好。”


    “怎麽?”


    “……”


    “你放心,沒什麽大不了的,他死了,也是意外。”


    那個‘死’字,程世聽來,格外地刺耳。


    【


    第13章


    程世還是去了交通隊,從那裏他得知安予禾在醫院搶救,他感覺自己的思維有點飄忽,甚至不能集中全力地來圓一個慌,倒是胡森比較冷靜,他在趙可頌謊言的基礎上編出了一個天衣無fèng的事故重現,他告訴警察,安予禾是不顧趙可頌的勸阻非要開車出去,他們隻好在後麵跟著他,在快到事故地點的時侯,程世知道那裏有個彎路想貼近他告訴他小心,誰知道他徑直衝下了山坡,程世的車子幾乎急剎車,所以在地上留下了令警察疑惑的輪胎痕跡。


    事故現場的勘察和‘口供’比較統一,警察似乎也沒有更多地懷疑,由於安予禾沒有意識,暫時也無法直接和當事人確認。可以肯定的是,安予禾沒有駕駛證,衝下山坡的地方也幾乎沒有留下嚴重的剎車痕跡,所以警察也初步判定,新手開車沒有經驗的情況下出了意外。


    從交通隊出來,程世依舊有些沉默,胡森審視了他一下,“不像你啊,程世。”


    “怎麽?”程世扭頭看他,一種空落落的感覺,心像是懸著。


    “這種小事兒,你完全可以搞定,剛才怎麽都不說話?”


    程世笑了一下“有你在,我就不愛動腦子。”


    程世的車已經可以開走了,他坐上駕駛座,忽然有一種手足無措,他又下了車,對著正在拉車門的胡森說“木哥,你開?”


    胡森瞅他一眼,從車頭轉了過來。


    一邊開車,胡森一邊說“這確實是個意外,至少我們誰也沒想弄死他。”


    程世沒有說話。


    胡森接著說“我想,趙可頌也不想這樣,他有火兒不假,但是我看他也確實在意那個小子。”


    “在意?”程世疑惑地問。


    “趙可頌是隻狐狸,他如果不是有什麽不能控製的心思,一刻也不會表現出他真實的一麵,他今天在車上,可完全是真情流露了,那小子的車衝下去的時侯,他的臉都綠了,衝下山坡像救火的一樣,按說,如果他隻在意那些照片,不至於這副樣子。你說呢?”


    程世皺著眉頭,回想著一些場麵,顯然,他應該同意胡森的話,無愛則無恨,至多是像他這樣討厭了,就無視。想到這裏,他對自己畫了個問號,他是無視,是無視吧?


    可他卻確確實實地感覺到了一種類似於內疚的情緒,不知從何而來,這也許就是他思想不能完全控製的原因。


    丁大偉關心的當然隻有照片,他聯繫不上趙可頌,電話打給了胡森他們。倆個人眼見這趙可頌跟著救護車走了,於是又轉回去問了交通隊醫院的情況便直奔那裏而去。


    他們很快發現了趙可頌,他在急診室外,他們第一眼看見他時他正焦慮地看著急診室的大門,在發現這兩個人之後,他擺出一副輕鬆了很多的表情。


    “你們怎麽來了?”他問。


    胡森回答他“相片呢?”


    趙可頌稍一猶豫遞上了相機,胡森第一時間打開它,相機開了機,胡森驚嘆了一下“居然沒有摔壞。”然後他開始翻找照片,但很快露出了難以置信的表情“怎麽沒有?”


    趙可頌似乎並不奇怪“估計讓他給刪了。”


    “啊?”胡森不信“他有功夫幹這個?”


    “誰知道,我看的時侯已經沒了。”趙可頌說。


    “怎麽跟老丁交代?”胡森比較關心這個,今天這麽興師動眾,搞成這種結局,未免太荒唐。


    “馮至翔必然會走的,你讓老丁放心。”趙可頌說“我有辦法。”


    程世一直注視著他,不發一言。趙可頌朝他看過來,程世沒有挪開眼光,大概感受到程世眼光中有什麽不同尋常的東西,趙可頌說“世仔,你沒事吧?”他最近開始親昵地叫他世仔,程世很反感。


    程世終於說出了進醫院以來的第一句話“托你的福。”


    胡森有點不滿“連自己小情兒都管不了,你也可以,現在還搞成這樣,累人累己!”


    趙可頌最擅長應付場麵上的事,但是在此刻他覺得有些力不從心,從看到被車拋出來生死不知的安予禾,到看到空空如也的相機,他的思維就陷入了一個漩渦,如果說他覺得安予禾的執迷不悟是對他愛的侮辱,那麽他今天的所作所為就是對他的踐踏,他無法接受,他寧可要這樣的結果也不能好好跟他在一起。他想弄死他,卻更想要他活著醒悟過來,告訴他,我錯了,我不該辜負你。


    他對胡森說“總之我會應付,不會給你們找麻煩!”語氣中有些不耐煩。


    這時,手術室的門開了,有個護士走出來,趙可頌拋下倆人,一下竄過去,問“怎麽樣?”


    “肋骨斷了,氣胸,得上呼吸機。”


    “還活著吧?”


    “暫時是。不過沒有脫離危險期,要進icu。”她也不管是不是所有人都知道icu是個什麽涵義。


    那是電視電影裏麵常出現的鏡頭,重症觀察室裏,安予禾躺在那裏,靠呼吸機維持著生命。


    程世往裏麵看了一陣,趙可頌站在那兒,看著安予禾,不知道在想什麽。過了一陣,他突然走過來,對著胡森和程世說,走,去見老丁。


    趙可頌直接進了丁大偉的屋,並關上了房門,沒有人知道他們在說什麽。過了一陣,丁大偉走了出來,似乎神清氣慡,他看見程世和胡森招呼他們一起去吃飯。


    程世說,我不去了。


    趙可頌顯然已經恢復了常態,對著程世一副關心的樣子“怎麽?受驚了?都是我辦事不利,改天好好請你一頓。”


    丁大偉哈哈笑“你也太小看程世了,他可是經過風雨的人。”


    程世微微一笑“我走了。”


    坐在落地窗前,望著外麵夜色中的燈火闌珊,不由自主地把焦點落在了那個車站上,不久以前,還有一個他心存好感的男孩坐在那裏,讓他動心,但是今天,卻已經發生如此的變故。他現在無法否認,他確實對安予禾產生了愛意,這愛意的感覺他很熟悉,對小熊,是他初次的體會,隻是,那是在他走後,而對於小牧,那近在咫尺卻永不可能的心情也曾讓他徹夜難眠,隻是這次,一切來的沒有預兆,他曾經以為厭惡會替代那些心動,但是,顯然,在今天眼睜睜地看著他無聲無息地趴在那裏的時侯,他更多的是一種心疼和手足無措,是他造成了那個現場。他不知道為什麽自己那麽急切地要追上他的車,要讓他停車下來,潛意識裏,莫非,他想抹殺掉什麽?可他確實從來不曾想過抹殺掉他的生命。


    思緒淩亂,他不由得站起了身,走下了樓,開上了車,坐在駕駛座,發生的一切便迅速重現,仿佛那輛車又出現在他的旁邊,依稀閃過一下那男孩的側臉。


    此刻,醫院的icu病房的玻璃窗前,趙可頌直直地盯著病床上連結了一係列儀器的安予禾,聲音不自覺地從他的口腔發了出來:“既然已經毀掉了照片,為什麽不停車?”


    第14章


    程世忽然發現一個宿命,他曾經動情的三個人都不會跟他有過多的交集,無論是起初的小熊,不可能的小牧,還是現在的安予禾。如果說小熊和小牧是因為客觀因素導致不能繼續的話,那麽安予禾將是他更不可能的繼續,他可以不在乎一個人的過去,但這過去反應出來的東西,他不得不在意。簡單地說,不管他多麽喜歡一個人,也總有些東西不能突破。


    他無法想像,和趙可頌那樣的人,甚至和馮至翔有那樣交集的人,能會和他有什麽發展的可能。


    他不是鄙視他,他是無力也不想去抓住這萌芽的情感,他寧可把他漸漸消化,讓他消失。


    安予禾的消息,幾乎都是從胡森那裏聽說的,他起初的幾天在忙一批貨物,很少在‘總部’出現,而據胡森所說,趙可頌似乎在全力以赴地處理著馮至翔的事情,偶爾提到那個小子已經醒了,趙可頌經常去看他,胡森似乎在確認著自己的判斷,對程世說:“你看,趙可頌幾乎天天去醫院,他還真難得,對著這麽個人,還這麽上心。”


    在不久後的一天,胡森忽然打電話來說:“馮至翔走了。”


    “走?”程世對這個走字比較感到奇怪,未免是太溫和的字眼。


    “據說是自己提出調動。這下我們還真省心了。但是好像不是這麽簡單……”


    “怎麽說?”


    “我見過趙可頌去找他,偶然的情況下。”


    “趙可頌不是說他可以處理?看來他真的做到了!”


    “沒準兒又和他那個小情兒達成了什麽協議吧,他在醫院把他照顧得那麽好。”胡森幹笑了兩聲“我見過。”


    程世沒出聲,他可笑不出來。


    幾個亂七八糟的人,讓他們去吧。


    趙可頌站在安予禾的病床前,安予禾醒著,眼神暗淡著看著某個角落,趙可頌在他視線的另一個方向站著,他注視著虛弱的他,臉色蒼白,嘴唇也沒有血色,比上一次被揍的親媽都認不出的樣子好了很多,但是貌似沒有更沒有生氣。


    “你刪了照片,就解決問題了?”他輕描淡寫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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