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見我的時候,嘴起初不動了,然後又慢慢嚼起來,我看他這個樣子就氣兒不打一處來。


    設計師沖屋裏的幾個裝修師傅使眼色,他們都明白我的來頭,對我又笑又點頭的,惟獨那個小王八蛋還不住地往嘴裏扒飯。


    我沖他走過去。


    他三下五除二地把飯盒弄空了,從旁邊拿起他的喝水杯子,邊看我邊喝。


    “你在這兒幹嗎呢?”我問。


    “別告訴我你是屋主。”


    “答對了。”


    “靠!”他居然罵了句人。


    “你丫活的不耐煩了?敢罵我?”


    “我哪敢罵你呀,我罵命運呢。”他從窗台上跳下來,衝著一個師傅走過去,估計那個是專修隊兒的頭兒。


    “師傅。估計我是幹不成了。這兩天的工錢您給結了吧。”


    師傅沖我看過來“怎麽了這是?”


    我瞅著小王八蛋,你做什麽活的?


    他不說話,師傅接口說,他是幫著鋪地磚的。


    哪兒是他鋪的?


    廚房,廁所都是。


    我走過去,說實話,活兒做的還行。不過,挑點兒刺兒不是啥問題。“這兒,這兒,拚fèng對齊了麽?還有這兒,切成這樣,難看不難看?啊?我這房子100多萬,全被這地磚毀了。”


    “沒那麽嚴重吧?”師傅說。


    那個小子走上來,對著我,你有完沒完?我欠你錢拉?還是殺過你全家?


    他滿臉通紅,好像比上次見他瘦了點兒,瞪著雙內雙的眼睛,不知怎麽我想起我養的那條小狗兒。我對著他樂。


    你笑什麽笑啊。他吼,脾氣真是不小。


    我說,誰讓你這個飯桶老栽在我手裏?


    我就不信全天下的活兒都跟你有關!他扭頭就走。


    哎你工錢還沒拿呢。我狂笑。


    他惡狠狠地回過頭,說了四個字,豬狗不如。上次是狗,這次加了豬。不知道下回是啥。


    幾個師傅看著我,表情有的木訥,有的不滿。切,關我屁事。


    我跟設計師交待了幾句,就走了。


    我開著車,在街上學麽。找什麽呢這是?也不知道。猛然看見了那個小王八,他正蹲在一個電線桿子旁邊,低著頭。


    我又想逗他,開車過去,昨天剛下的雨,水積了不少,我故意靠著路邊開,髒水濺了他一身。他猛地抬起頭,身子向後仰,坐了個屁蹲兒。我笑,放下玻璃,讓他看見我的笑臉。


    他睜著眼睛看著我,這次像隻受驚的小鹿,然後,這隻小鹿變成了小毛驢,站起身,四處找,終於撿起一個東西,對我的車砸來,我聽到‘彭’的一聲,我從車上跳下來,車門被他扔出的磚頭砸了一個坑,還劃傷了。


    那小王八蛋立刻往遠處跑,我能放過他?我追過去,奇怪,他跑了沒幾步就突然踉蹌起來,我剛好到他背後,一下給了他一腳,他直接撲倒在地上,我嘴裏叫:讓你丫跑!


    他沒反應,趴在地上,沒動。


    第3章


    我正奇怪他怎麽那麽老實,不會一腳就被我踢蒙了吧。我用腳尖碰了碰他,他動了動。


    給我起來,別裝蒜!


    他用胳膊撐起身子轉過頭來看著我,我才發現他的臉色慘白慘白的,不過他的眼光裏還是不服。我就討厭不服我的人,從小到大,這樣的人我教訓了有一個連。


    怎麽樣,是送官呢還是私了?我問他。


    隨便。他說。話音也輕飄飄的。


    你不怕哈?這我到是有點意外。


    最好送官,拘留我幾天。更好。


    哦?


    那樣又有吃的,又沒人找得著我。我還省心了。說著這種缺心眼兒得話,他還一副有氣無力的樣子。


    我偏不順他的心。


    那我們私了吧。我說。


    怎麽私了?


    賠錢啊,廢話!


    要錢沒有,要命一條。


    我要你的命?我才不做這麽賠本的事兒,你那條爛命值幾個錢?


    他慢慢站起身,我看他兩條腿還哆嗦,咦?我才發現他居然穿了一條絕版的lee cooper的牛仔褲。這個我記得是因為我找了好久,是我喜歡的款。我對他說“你把這條褲子脫了給我,砸車的事兒我就不追究了。”


    “你媽的!”他居然罵我。


    我回手給了他一個嘴巴,他沒有什麽反抗登地就又坐在地上了。這回他嘴也白了,臉上慢慢出現一個紅掌印兒,臉色越來越難看。他閉了一下眼睛。我覺得他有什麽不對。


    “幹嗎呢?裝死呢?”


    “你怎麽這麽缺德!小心走在路上,被雷劈!”他說。“我現在頭暈,沒功夫跟你逗悶子。你趕快給我走。”


    “要不是說窮人窮命呢。不疼不癢的你頭暈什麽?還是弄苦肉計?你又不是娘兒們,梨花帶雨也沒有用。”


    “一邊兒去。”


    “說誰呢?”我捅了他一下,他居然給我暈了。


    我這個人,偶爾,還算個善人。我也知道得積點兒德。畢竟,我活到27歲,頭一次看見一個大活人暈在我麵前。逢年過節的我也去廟裏燒個香什麽的,沒想活得跟王八那麽大歲數,起碼別生病。我就怕生病,聞到醫院得味兒我就恐懼。


    所以那個醫生跟我說話的時候,我特別不自在。


    “你弟弟啊?”


    我沒理他。


    “身體虛。倒沒什麽大事兒。”


    我點了下頭。


    “他老獻血你知道嗎?”


    “啊?”我嚇了一跳。


    醫生擄上他的袖子,我看見他左右胳膊都有大針孔的痕跡,有的深有的淺,有的青,有的紫。


    媽的,這小王八不是吸毒吧?


    我正研究他那些針孔,他就醒了,睜著眼睛,聳了聳鼻子,然後看見了醫生。接著他的眼光停在醫生的後麵。我看過去,靠!是一個飯盒。誰要說他不是餓死鬼投胎,我跟他急。


    醫生說你感覺怎麽樣?


    他說,醫生,你飯盒裏是排骨吧?


    醫生楞了一下,說是啊。


    他好像咽了口吐沫。醫生大概有些不舍,又無奈是個白衣天使,將飯盒遞到他手裏,他坐了起來,兩眼放光。


    醫生眼巴巴地說,那是我愛人做的。


    行。挺好吃的。他邊吃邊說。


    我當時特想抽他。 老跟幾輩子沒吃過飯似的,還得誰吃誰。我盯了他幾眼,終於忍不住說:你剛才不是剛吃完一個盒飯嗎你。


    沒吃飽,那裏麵沒有肉。他烏裏烏突地說。


    醫生大度地說,算了算了,反正昨天也吃一頓兒了,他愛吃,更好。你弟弟,倒是個挺實誠的人。話音沒落,我看到那小子飯差點沒噴出來,剛要說話,又一陣咳嗽,估計被飯粒兒給嗆著了,眼淚汪汪的。我罵他一句,飯桶!


    他說,醫生您千萬別誤會,我跟這位日本先生沒什麽關係。


    醫生和我都嚇了一跳,日本人?我最恨日本人了!估計那個醫生也是,他的臉色有點變,變得鄙視了。


    你丫胡說什麽呢?我叫。


    你不是嗎?你名字不是僅次於狼嗎?叫什麽狼的不都是日本人嗎?他啃著骨頭,還咂著滋味。


    我靠!我一下把他的飯盆子打翻了,滾到地上叮噹兒的。


    他拿著骨頭可憐兮兮地看著醫生。醫生站在他那邊了,說你這人怎麽這樣?他看出來那小王八是拿我開涮,可那小王八的表情愁苦地跟被上了的處女似的。


    他是你弟弟!怎麽能這樣?!醫生開始扮演正義的角色。


    我揪著小王八的領子,往外拎。“我看你丫好得差不多了,走,出去,把車的事兒了了。”


    “行!”他把我的手巴拉下去,然後站起來,在他醒來之前,打了一管兒葡萄糖,這會兒臉色雖然還不太好,不過,精神頭兒倒是不錯。“你等我一下,我去個廁所。”


    他去廁所的當兒,醫生說我,說弟弟再怎麽也不能這樣。我忍著,沒有抽他。他又說,“你弟弟身體太虛,需要補血,我給你開點保健品,你給他吃。”我怎麽那麽待見他啊,還給他買補品。我看著醫生說,你別忙活,那東西你留著自個兒吃吧。醫生急了,我才懶得理他,跑到廁所門口,沖裏頭喊,快給我滾出來!裏麵出來一個穿病號服的老大爺,瞅了我一眼,慢悠悠地說:“你找那個跳窗戶走了地吧?”


    我隻楞了一秒鍾神,就以最快的速度朝外跑去,瘋狂地找了半天,小王八無影無蹤。


    我被醫生堵住,付了葡萄糖錢,雖然,那錢少的還不夠我買一卷高級手紙,我也氣得不得了,居然敢耍我?你用大喇叭問問,全北京城,不說我跺一腳抖三抖,起碼,沒人敢耍我任願!


    我決定,把北京翻個個,也要把他找出來。要找人,總得知道他得名字,我問了酒吧主管。他說,那個小王八,叫許然。


    第4章


    我正在氣頭上,我姐的電話就打進來了她約我吃飯。我這個姐,放著師奶不好好做,天天管閑事。我十分同情她老公,就是我姐夫,一個巨款,說實話,我不知道確切的他的錢的來頭,不過,他確實是富得流油。我老頭兒原來沒退下來的時候,在政府裏有點實權,雖然我姐確實可以算是沉魚落雁,不過,那油條娶她絕對和我老頭兒有關,實際上,他的這項‘投資’確實讓丫錦上添花。


    我姐本來也有個要好的男友,是個窮酸秀才,對於我姐喜歡上那小子,我著實佩服了她一陣子,當代的大小丫頭無不惟利是圖,見著有錢的,使出渾身解數貼著,粘著,要多賤有多賤。這我後來遇到不少。所以,我姐那陣子和家裏奮力抗爭的時候,我還幫她來著。可惜,不爭氣的是那個秀才,聽說被油條買通了,撒丫子跑了,跑美立堅念書去了,就丫那慫樣,還去美國丟人呢!我姐那陣子特傷心,我差點到美國殺人去。後來,我姐想通了,嫁了。如今,我同情那油條多一點,我姐當年的教師沒有白當,把我姐夫當學生似地訓,訓得越來越有水平。我那油條姐夫不知道私下裏有沒有後悔費勁巴拉地娶了我這個姐,不過表麵上,他裝孫子裝得勻實著呢。


    如今女的有特權,拖鞋加個跟兒弄點五顏六色就當涼鞋穿。上次我去白孔雀,穿一皮拖,那保安楞是不讓進,我旁邊一個個穿著拖鞋的小妞魚貫而入,保安屁都不放。我是咽不下這種鳥氣的,把保安主管叫來了,我剛在那兒買過一個古董送了一個外國凱子,程暉要跟他做生意,他們就敢這麽對待我?!我叫保安主管把那個攔我的保安開了,就沖他分不出高低貴賤的一雙狗眼。我後來一去白孔雀就故意穿拖鞋,沒人攔我了。那保安我也再沒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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