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我對著廁所的鏡子,盯著自己。gay的氣質?什麽是gay的氣質?幾乎把鏡子看穿了,我也沒看出那種氣質在哪兒。漱口,刷牙,我的手擺動著牙刷在口腔裏舞動,很快嘴邊就出現白沫。我始終盯著鏡子裏的那個自己,都有點不認識了。


    經歷了酒吧的事,我反而心虛起來,楊彼得似乎正把那個傳言變為現實。我心虛不僅隻此,而是,我發現在有人提醒我有gay的氣質的時候,我沒有任何被侮辱的感覺,而隻是好像他跟我說你穿了件不錯的衣服,這麽簡單。


    回憶我22年的生活,我弄不清自己,因為我既沒有對什麽女孩有過強烈的愛,也從未對男的有過什麽感覺。我以前把女孩的問題歸咎於自己的長相沒有競爭力,如今,我懷疑起來。我使勁兒回憶自己是不是曾經對某個女孩有過什麽非分之想,哪怕一點點,以便於我可以否認我那正被懷疑的gay的氣質,無奈,我記性不大好。隻是記得我們宿舍那個長得對不住所有全國人民的小順,還對校花暗戀了3年零7個月。我呢?那些女孩的臉都記不得了。除了那個纏了我一年的一年級的學妹。對了,還有我學生的姐姐。


    那麽對男孩呢,我開始思慮蛛絲馬跡,可剛開始想,就出現了衛同那張嬉皮笑臉,去你的!我幾乎罵出來。他什麽時候都要插一槓子!


    我不想了,愛誰誰!管他男的女的,誰先到誰先得!


    不過在傳言的氛圍下,我有種糙木皆兵的感覺,我覺得公司裏所有人看我的眼光都怪怪的。而矛盾的是,他們都明顯對我親切起來,當然是那種你感覺不到任何親切的親切。每個人對我都突然重視了起來,什麽正午你中午要不要一起吃飯?你做的表格真漂亮?我覺得你特別有靈氣……我哪有被這麽待遇過?我不得不虛榮地承認,我還是有一點高興的。也許一個從未得到某樣東西的人,一旦突然得到,會有種無理智的渴望和滿足。也不管這東西是怎麽來的了。


    好在,賀正午我,沒有讓這種無理智持續太久。我又不是女的,因為和老闆的曖昧傳言被大家哈著,有什麽可美的?


    眼看著這種氛圍無法自然流失,我隻有一個決定:老子我不幹了!


    把辭職報告遞到楊彼得桌子上的時候,他微微皺了一下眉頭,隨即問:“怎麽,對這份工作不感興趣?”


    這當然是不可能的,坦白說,這工作給了我太多的滿足感,而且,我學到了很多東西。而這些都是我以後事業的基礎。可是,按我的小市民思維,我是要臉的。和我的臉比起來,我隻好放棄這個工作。


    他審視著我接著說:“我看得出,你在這份職業上應該是很有發展的,我找不到任何理由來理解你的辭職。”


    “我辭職不是因為工作。”


    他笑了一下,那我們不便在現在談,我給你一句話“一個成功的男人,公私是一定要分明的。你要明白自己想要什麽。你先出去,我們晚上談。”


    “我為什麽要跟你晚上談?”我不服地問。


    “你說辭職不是因為工作,那就是私人原因了?私人原因,當然要私人時間談。而且,我想,多少我也有點關係吧?”他麵不改色地說。


    我習慣把一件事做個徹底地了斷,所以,我又坐上了他的車。剛上車,衛同的電話就打了進來,他在裏麵說:“哪兒呢你?”


    “有事?”


    “出來喝酒聊天。”


    “今天不行。”


    “操!哥們就今天有心事兒。”


    “那你晚上去我那兒,9點以後。”


    “成。”他掛了。


    楊彼得歪頭看我“男朋友?”


    我嗤之以鼻:“別給我瞎琢磨。以為是你呢?”


    他也不說話,開車向前。然後又放了那首歌。我聽著,看著窗外。眼看他在城裏鑽,我趕緊說:“你別又帶我去那個地方。”


    他笑。


    “你笑什麽笑啊?跟狐狸似的!”


    他說正午,我就是喜歡你這個脾氣。


    我們的對話明顯得很曖昧。按理說,我不應該和老闆這個語氣說話,即使不哈著,也不是這個態度。


    他沒有去那個酒吧,而是去了一個清淨的茶室。我們在一個小包間裏。


    他說:“我想到你會辭職。這像你會做的事兒。”


    “那還多此一舉。”


    “我隻是站在朋友的立場勸你一下。這是你第一份工作,而且我想就你目前的發展對你的職業生涯無疑是有利的。如果僅僅因為是傳言,就放棄,我覺得你未免不理智。俗話說,機不可失,失不再來。”他品了口茶,讓茶水在嘴裏晃悠了一陣,才咽下去。我一口把茶給幹了。“而且……”他繼續說“我們之間有什麽麽?如果僅僅讓人懷疑一下就立刻行動,我倒不得不懷疑你對我是不是真有什麽非分之想,然後心虛辭職了。”


    “你說什麽哪!”我急了。


    “身正不怕影子斜啊。”他溫和笑著說。


    他這意思是說,我辭職反而是因為有不良念頭了?我有什麽不良念頭?不過,我真的懷疑自己gay的氣質了,還有,跟他說話也不是以前的語氣了。我怎麽覺得,他是一步步把我往溝裏帶啊。


    “我是個公私分明的人,這是我走到今天的基礎。”他義正言辭地說“所以,你也要明白,什麽是事業,什麽是私生活。”


    我發現他可以從各個地方堵住我,他果然是隻狐狸啊。


    “正午。明天好好上班吧。”他舉了下茶杯。


    我正在跟自己較勁。


    他居然過來和我並排坐下,他拍拍我的肩膀,我往裏挪“別說什麽gay的氣質的屁話!”


    “你不止是gay的氣質這麽簡單。”他搖頭笑。


    “你想說什麽?”我瞪著他。他突然把我攬住。我掙脫開他。


    他忽然很溫和地說“你該有個人好好愛的。”


    這句話,把我擊跨了。我覺得委屈,多少年的委屈,這陣子都想爆發。我的嘴不由自主地往下撇,有很多東西拚命往眼眶上擠,鼻子也刺刺的。


    我躥起來,推開他,向外跑去。


    被風一吹,好多了。我站在夜色裏,看著近在咫尺的車水馬龍。覺得自己不該這樣,什麽有個人好好愛?我自己愛我自己,也不少!何必渴望別人的愛。那些被愛泡著的人,多膩啊。哼!


    我舒了口氣,四處一看,樂了。66路,不是正好到我家門口嗎。眼看著正有一輛進站,我跑過輔路躥上去,上了車,不由得看了看那個茶室,發現楊彼得正站在門口,笑容可掬地沖我擺手,好像在說明天不見不散。


    進了小區,就看見衛同的車,想起來我還沒吃飯呢,我對著樓上吼:“衛同!衛同!”他果然從上麵探出頭。丫倍兒自覺的就拿了一把鑰匙,我要他死活也不給。說什麽房子是他找的。有份兒短期居留。“下來吃飯!”


    他一會兒就跑了下來。我們到門口的夜市吃東西。我真的餓了,巴拉著炒飯,他吃煮花生看著我。我吃的差不多了抬起頭問“你有什麽心事啊?”


    “你也有心事吧?”他不答反問。我納悶地看著他,他怎麽知道。他說“你別否認,你那勁兒我就知道。怎麽了?”


    “誰有心事了。有心事兒的不是你麽?噢,你有別人也得有啊!”


    “你就揶著吧。什麽都揶著。憋死你!從小你就這個德行。”


    “什麽從小!我從小怎麽著你知道嗎?”


    “怎麽不知道?你不是一有事兒就往小花園兒跑嗎?那時,是誰給你解憂的?”


    “你給我解個屁憂,添堵還差不多。”


    “那還不是你,什麽也沒說就蹌蹌!你看葉禾,一問有什麽事兒,人家就說。你倒好,就說你被小七搶錢的事兒,我多久才知道?丫都轉學了你連個屁都沒放。還說我不給你出頭!”


    “得得!別提以前的事兒。我臉上的傷你看不見?”


    “以為被你老頭揍的呢。”


    “你以為就以為啊?”


    “那怎麽著,還當我是你肚子裏的蛔蟲呢?”


    “你就是一蛔蟲!”


    “你有病吧?”


    “你才有病呢!”


    “孫子!”


    “罵誰呢你!”


    “就你!”


    “找抽呢吧!”


    “你要抽就趁早,就這兒,來呀來呀!”我把臉比劃上去。他一推我“得了得了你,不知道受什麽鳥氣了,跑這兒撒瘋!”


    “去你媽的!”


    “別來勁啊。”他也橫起來。


    我們倆紛紛站起來,周圍人開始對我們側目。我們交流著眼睛裏呲拉呲拉的電流,目光如炬。老闆都站到附近了,怕我們鬧事。對峙了有一分鍾,衛同突然指著我說“賀正午你沒睡好覺啊?怎麽眼睛跟熊貓似的?”


    “你丫裝修那房子是合格的漆嗎?都什麽味兒啊,熏得人睡不著。”


    “不可能啊。都是好東西。”他慢慢坐下。


    我也不好站著。也坐下了。他對附近的老闆叫“老闆,倆冰鎮啤酒!”


    老闆看大勢已去,放心地開了兩瓶酒給我們。


    “你不是開車嗎?喝什麽酒!”我說。


    “我今晚不走了。還有心事跟你說呢。”


    我才想起來,他是找我當情感熱線的。


    第10章


    周圍的人已經越來越少,在夜市小攤的隻有我和衛同還有附近的一桌中年婦男婦女,兩個人好像也和衛同和我一樣在談著天底下最烏七八糟的話題-愛情。


    衛同抬起三分醉的眼睛問我:“賀正午,你愛過嗎?”


    對麵那桌的那個女人已經是全醉了,懶洋洋的靠著椅子,用自以為嫵媚的陽光瞟了一下她對麵那個包工頭模樣的男人,嘴裏問:“老汪,我這輩子愛慌了。”老汪貌似同情實際懷著某些目的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就勢坐在了那女的旁邊,那女的就勢倒在了他的懷裏。


    衛同顯然對我的跑神表示不滿,揮舞著筷子在我眼前晃悠,我看那邊也基本落聽了,於是正視他。


    “你說什麽?”其實他那句話我聽見了。


    “我問你,愛過沒有?”


    我說“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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