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天外天。


    入冬的北境之地,愈發奇寒砭骨。


    無相使所在的那窟溶洞中,突然傳出一聲震耳欲聾的暴喝:


    “不滅了溫家小賊,老夫誓不為人!”


    一股狠厲的真氣激蕩在溶洞之內,輪椅上的無相使須發皆張!


    這個在紫雨寂眼裏素來和藹的老人,此時竟像個年邁的雄獅,眼神中除了肅殺與冰冷,再無半點之前的神色。


    莫棋宣驚懼地瞟了眼身旁的紫雨寂,見他也是默不作聲,隻好把頭垂得更低一些。


    “無作雙使怎麽可能被那個小兒殺了?紫雨寂、莫棋宣!你們親眼看到了嗎?是不是李長生從中作梗,才被那個溫彥釗借機出手?”


    無相使平息了憤怒,但他依然無法相信眼前的事實。


    紫雨寂不敢抬頭去看無相使:


    “稟尊使,的確是溫彥釗所為!我與莫棋宣在半裏之外的一處角樓中親眼看到……”


    “不知怎的,他在短時間之內突破半步神遊,用了一招萬劍歸宗破開無作尊使的奇門遁甲,這才……”


    莫棋宣沒有出聲,隻是頻頻點頭。


    無相使眼神一凜:


    “半步神遊?你說他現在已經是半步神遊境?”


    紫雨寂點頭稱是:


    “的確是半步神遊,他隻靠周身真氣就將我與莫棋宣震成了內傷!”


    無相使聽到此話,眼神黯淡了下深深一歎:


    蒼天啊……我北境之地怎麽沒有這樣的奇才!”


    “教主神功未成,那兩個天生武脈又拜入李長生的門下,複國大業何時能成……”


    無相使似乎被抽去了靈魂,仰麵癱倒在輪椅上。


    “你們下去吧,短時間之內不要再去北離境內,現在唯一的希望就是等那兩個天生武脈能離開李長生的庇佑!”


    “安排人手盯緊他們的行動,一旦發現時機成熟,老夫會再派人手去擄回其中一人!”


    紫雨寂與莫棋宣施了一禮便離開了溶洞。


    ……


    藥王穀。


    一個眉眼峻秀棱角分明的少年,一身衣衫雖然有些舊了,但還算洗的幹淨。


    他嘴裏叼著根狗尾草,一路走來,肩上還擔著一杆亮銀長槍,槍頭處挑著個盛滿各類草藥的藥筐。


    藥筐裏盡是些平素裏很難見到的珍奇草藥,草藥上掛著些清冷的露珠。


    此時雖已是初冬時節,但藥王穀地處東南,還沒有太冷。


    少年正是拜入藥王穀辛百草門下的司空長風,經過這幾個月辛百草的悉心醫治,他的內傷痼疾已經好了不少。


    司空長風推開草廬的柵欄門,辛百草此時正在吱吱嘎嘎地磨著藥。


    看到司空長風采藥歸來,皺著眉頭到:


    “司空長風,你看看你哪有一點小藥童的模樣!天天捧著杆長槍,往來村民看到了還以為你去打架的!”


    “切!我才不是什麽小藥童!”司空長風吐掉了嘴裏的狗尾草,撤回槍身把藥筐扔在辛百草麵前。


    “辛百草,你再這麽說我,我可不跟你學醫了,明天我就打點行囊離開藥王穀!”


    辛百草笑著搖搖頭,拿過地上的藥筐仔細挑揀起來:


    “我賭你不舍得離開這裏!”


    “不錯不錯,這藥采的半點沒差,看來你還真有些學醫的天賦!按照昨天我給你說的分量,把這副藥去煎了吧!”


    司空長風空手一招,那藥筐飛入手中,他不情願地咕噥著:


    “自己采藥自己煎,我這個病一大半都是自己醫好的!”


    辛百草放下手中的磨藥的惠夷槽,嘴角一挑:“你付給我診費了嗎?”


    司空長風被這話噎得臉上一陣紅白:“沒有!那又如何,還不是你求著我留下來的!”


    辛百草腳下的惠夷槽又響了起來:


    “你呀,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我救了你的命,還將這身衣缽傳與你,又給你草廬住……”


    “讓你自己動手采藥煎藥也是學醫的必備技能,你還想怎樣?”


    司空長風提著藥筐放在爐子旁,開始生火,他揶揄了句:


    “救命之恩自當感激,但沒聽說話這天下哪個醫生救了病人的命,還非要強迫病人留下來學醫的!”


    辛百草嗬嗬一笑:“你是個天賦異稟的人,我不忍心浪費!”


    爐子裏的火燃了起來,司空長風熟練地將藥筐裏的草藥洗濯幹淨切碎,一味一味地碼放整齊。


    邊做著手裏的活計邊問道:“你怎麽看出來我有天賦的?”


    辛百草把槽子裏磨好的靈芝天麻粉小心地倒進陶罐裏,隨後開口道:


    “你這心脈的痼疾早該死了,可你隨意看了幾本醫書竟然誤打誤撞治好了一部分!”


    “而且還活到現在,你說——這不是有天賦什麽樣的人才算有天賦?”


    司空長風點點頭,隨後又問了一句:


    “我能活到現在,可是被溫家叔侄以毒攻毒才拖延下來的!這個你應該比我清楚吧!”


    辛百草收拾完藥罐,拍了拍手上殘留的粉末道:


    “毒個屁!溫壺酒那個老變態我都懷疑他對我有所企圖,總跟我玩這種無聊的把戲!”


    “你中了他們叔侄的毒,但是毒性之下才是要你命的重病!”


    “不過說來也奇怪,溫壺酒的毒好解,那個小侄兒溫彥釗的毒至今我依然沒有完全從你身上祛除!”


    司空長風聽到這話,手裏剛打好的一桶井水啪地又掉回井裏!


    他驚恐地問道:


    “啊?!他給我下的毒還沒清除?可是他明明對我很好……不像是會害我的人!”


    辛百草擺擺手:“不用害怕,我還沒說完……”


    “他下的毒很奇特,在你心脈上種了個蠱,在一定程度上居然能護住你受損的心脈……雖說你時常胸口絞痛,晚上睡覺時肢體有些麻痹,不過並無大礙。”


    “真是神奇啊……我曾聽說苗疆之地有這種蠱毒,但從未聽說嶺南溫家用過這蠱毒!”


    “等有機會,你再見到溫彥釗,代我問問他的蠱毒是如何得來。”


    辛百草這番話,總算讓司空長風放下了懸著的心:


    “我就說,東君的表哥肯定不會害我!”


    “對了,辛百草……上個月收到百裏東君的信,我還沒有給他回複,想必現在這時節他也已經考入學堂了吧?”


    辛百草思慮片刻後應道:


    “算算日子的話,應該已經結束了,怎麽你想現在去天啟城找他?”


    問完之後,竟然沒聽到司空長風的回音,辛百草抬頭望去,爐子上的藥已經煎上了,卻不見司空長風的人影。


    ……


    片刻後,隻聽見司空長風從草廬裏走了出來,一手提著個酒囊,一手托著碟鹹菜豆腐。


    辛百草歎了口氣:


    “怎麽想起來喝酒了,再說你這下酒菜也忒寒酸了些!”


    司空長風就這麽大咧咧地坐到辛百草旁邊,將那碟鹹菜豆腐放在擺滿藥匣藥罐的青石上。


    一口烈酒,一口鹹菜,一口豆腐,司空長風喝著酒,臉上泛出些悵然之色。


    辛百草看著麵前的少年,輕聲問道:


    “怎麽?想你那個會釀酒的朋友了嗎?”


    司空長風手中摩挲著酒囊歎了口氣:


    “是啊,也不知道他現在過得如何了!”


    “不知道他現在是否還一直被人追著打,也不知道他現在身邊是否還有朋友並肩……”


    ……


    說這話的時候,稷下學堂內院,百裏東君正在滿學堂追著溫彥釗喊打:


    “臭表哥,上次的事我還沒跟你算賬!你給站住……”


    ……


    畫麵切回藥王穀,辛百草悠悠道:


    “想我當年十二歲,與師弟一同學醫之時,也是少年意氣,想學得一身本事遊曆人間……”


    “現在我已年近不惑,人世辛酸也是看得透徹,隻想在這一方清淨淡雅的天地中遺世獨立!”


    司空長風有些惋惜:


    “唉,你這一身出神入化的醫術,終日在這幽深的藥王穀中多浪費啊!”


    “不如隨我出去,肯定能救更多的人!”


    辛百草幽幽一歎:


    “世上生靈萬千,每天都在生老病死,輪回不止,都是命中定數,就算我出去又能救得多少人呢?”


    “如果有人能走入這藥王穀中,就像你一樣與我有緣,我也同樣會馳以援手救他性命!”


    司空長風沉吟片刻後感慨道:


    “如我一般,想做個江湖浪客之人也不在少數。”


    “但是如你一般,甘受寂寞獨留穀中,我想……這世上應該不多!”


    辛百草搖搖頭道:


    “見天地,見眾生……最後還是要見自己,我已有自知之明,當然不覺得寂寞!”


    “等我找到真正的傳人,承襲了我的衣缽,我可能也會像你一般去遊曆四方。”


    兩人說話間,司空長風酒囊已經空了,他站起身來:


    “既然這樣,逆徒我就放心了!我決定,明日便去天啟城赴百裏東君的約!”


    辛百草微微一笑:


    “也罷,我今晚把這藥粉搗成丸子,備下一百粒,你每日午後吃一粒便可保無虞!”


    “我還討了青州沐家一味藥粉,為了避免麻煩,你去天啟正好幫我拿回來!”


    司空長風一愣撓著頭道:


    “可是……青州也太遠了吧!”


    辛百草白了他一眼:


    “什麽青州,沐家最好的藥房是秋廬,秋廬在天啟城,笨蛋!”


    司空長風聞言臉上浮出笑來:


    “多謝師父!”


    辛百草有些寵溺地看著眼前少年:


    “既然你想去,那便去吧!一百粒藥夠你禍禍到明年了。”


    “不過為師有言在先,你從天啟城玩夠了要記得回穀!”


    司空長風粲然一笑,提起長槍縱身飛出在草廬前的瀑布下舞了起來!


    ……


    天啟城,都城朱雀門。


    遠遠從城外走來個撐著一頂巨大龍骨黑傘的美豔女子,往來行人紛紛駐足。


    這女子挽著高高的發髻,眉眼間透出一股無法言說的魅惑。


    女子每一步都走的很穩,此時無雨無雪,她依然撐著手中那頂巨大的黑傘。


    到了城門口,這女子身形突然一怔,看到了貼在城牆邊的告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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