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季流北不像是在開玩笑的表情,至少,他不會在這樣的節骨眼開這樣的玩笑。


    “季流北,你什麽意思!”秦一摘下了自己的墨鏡甩在地上,衝上去一把揪住了季流北的衣領:“你到底什麽意思?”


    “我的意思是,是我報的警。”季流北麵無表情,眼神裏除了可怕的訊息,其他什麽都看不到。


    “你混蛋!你在胡說什麽!你騙人的,你不會這麽做的!”


    秦一激動的渾身發顫,周夏美更是嚇的一下子癱倒在了地上。


    “我沒有胡說……”


    “啪!”


    季流北話音未落,秦一一個巴掌就扇到了季流北的臉上。


    “你這個禽獸!混蛋!你不得好死!”


    季流北一聲不吭的,隻是用拇指抹了抹自己嘴角的血漬,他啐了一口,然後笑了。


    “滿意了嗎?滿意了就進去吧。秦律師可一直在等著你們母女兩。”


    季流北把“母女兩”這三個字咬的很重,他說完看了兩兩一眼。


    秦一狠狠剜了季流北一眼,然後扶著周夏美,往走廊裏麵走。


    兩兩站在原地,不知道自己該不該跟上去的時候,季流北伸手拉住了兩兩的手腕。


    “兩兩。”季流北的聲音頓時放溫柔了,與剛才那麽麵目可憎的他簡直判若兩人。


    “你放開我。”


    說實話,這麽多的信息量,兩兩一時也無法接受。


    她要求季流北放開,季流北就乖乖放了手。


    “你聽我說。”季流北攔在兩兩的麵前。


    “我還要聽什麽?這是你布的局嗎?”兩兩仰頭看著季流北,這樣的季流北,陌生的讓她心慌。


    這還是她認識的那個溫潤的季流北嗎?為什麽她以為自己最熟悉的人,身上都藏了那麽多的秘密。


    從過去到現在,原來她看到的所有都不過隻是一個膚淺的表麵。她還可以相信誰?


    “是我布的局。”季流北如實的說。


    事到如今,他已經沒有什麽需要對兩兩隱瞞的了。而一直以來,他最不想欺騙的人,也是兩兩。


    “既然是這樣,那我沒有什麽可以聽你說的。”


    兩兩說著,轉身也要往走廊裏走。


    “小麥。”季流北把她拉了回來。


    他一句柔情似水的小麥,讓兩兩心裏的千千結一下子鬆了,接著又勒的更緊。


    “你叫我什麽?”兩兩瞪著他。


    “小麥。”季流北又重複了一句。


    “此時此刻,你想要和你的小麥相認,你覺得還有意義嗎?”兩兩的聲音在抖。


    過去的這麽多年裏,她每時每刻都在等著他把她記起來,可是他卻每時每刻都在假裝著什麽都不記得的路人。她看著他和秦一越走越近,與她越來越遠,那種心如死灰的感覺早已勝過了一切。


    當他從火海裏被救出來的那一刻,嘴裏呢喃著“小麥”二字時,對於兩兩來說,就已經為時太晚,又何況是現在?


    “有。”季流北固執的說。


    兩兩冷笑,她指著審訊室的放下冷笑:“季流北,你忘了嗎?那裏麵,你親手送進去的人,是我父親。”


    “他算哪門子狗屁父親!”季流北的眼神裏頓時又擰起一股可怕的殺氣,他伸手按住了兩兩肩膀:“我問你,那個人他算哪門子父親?這麽多年來,你有從他身上得到過哪怕一點點的父愛嗎?他除了對你冷眼以待,他除了對你漠不關心,他除了出賣你的幸福……他哪一點值得你把他當成父親?”


    兩兩抿著唇,一句話都反駁不了。


    季流北說的沒有錯,秦遠山對她,真的從來沒有做過一件父親該做的事情。


    就算當年,他去孤兒院把她接回來,也不過隻是因為秦一出了車禍可能性命不保,他需要一個替補女兒而已。


    她一直都在秦遠山的第二順位,後來甚至連第二順位都排不上。她一直都是秦遠山手裏的一顆棋子,呼之即來揮之即去。


    這段時間秦遠山對她的態度之所以改變,也不過是因為陸遲衡。


    如果秦遠山沒有給了她生命,她對這座城市的花木的感情,也將多過秦遠山。


    “小麥,你還記得嗎?當時大家都說,孤兒院裏的小朋友,隻有我是不一樣的,因為隻有我知道自己姓什麽。”


    兩兩看著季流北,她記得,但是她沒有說話。


    “你們不知道,我寧願像你們一樣,什麽都不知道,不知道自己姓什麽,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怎麽樣被害死的,不知道自己的家是怎麽被摧毀的……”


    是的,季流北寧願自己永遠不知道這些仇恨。因為那個時候,他畢竟也隻是個孩子。


    季流北從小生活在高知家庭,父母都是法院的法官,一家人生活的安逸幸福,可是當年的一樁貪汙案,卻讓季流北的父母雙雙被推到了輿、論的風口浪尖。


    而把他們推到風口浪尖的那雙黑手,就是秦遠山,秦遠山為了掩藏自己貪汙受賄的事實,把罪證栽贓嫁禍給了當時作為主審的季流北的父親。


    季流北的父親鋃鐺入獄之後,為了阻止季流北的母親為丈夫翻案,他又安排了另一場陷害……季流北的父母雙雙落馬,遭受了不公待遇的他們還要接受全市人民的批判。終於,他們不堪重負,選擇了在獄中自殺……季流北看著曾經門庭若市的家,一下子變得門可羅雀。沒有人願意站出來為他的父母說一句公道話。這些趨炎附勢、欺軟怕硬的人們,一個一個都躲他躲得遠遠的。


    那麽小的他,就嚐盡了人情冷暖世態炎涼的滋味。不過,幸運過的是,他所遭受的不公並沒有讓他變得憤世嫉俗。


    他的骨子裏還藏著正義善良,也多了一分不屈不服,所以當他在孤兒院看到其他人欺負弱小兩兩時,他才會挺身而出……


    季流北其實很


    想和孤兒院的其他孩子一樣,隻想那個年紀該想的事情,隻玩那個年紀該玩的東西,就算可惡也不過是那個年紀該有的可惡方式。可是他不能,他在那個年紀,就已經深藏著仇恨。


    季流北在父母去世之後,腦海裏就刻下了秦遠山的名字。他知道,這個人就是害他家破人亡的罪魁禍首,他等著,有一天自己變強大的時候,與仇人狹路相逢。


    隻是,沒有想到,秦遠山會這麽快出現在他的麵前。


    秦遠山來孤兒院的那一天,很多小朋友都在竊竊私語,他們都說:“小麥的爸爸來接她了,她從此要離開這個地方,去過幸福的日子了。”


    去過幸福的日子……在孩子的世界裏,這是所有童話故事最美好的結局,在他們看來,兩兩離開孤兒院,就和所有童話的結局一樣,美好而又讓人羨慕。


    可是季流北卻一點都不為兩兩開心,因為他恨著秦遠山,他不希望兩兩和這個男人有任何的瓜葛。


    但是,那個時候的他太小,小到連自己都沒有能力保護,又何談挽留她?


    季流北想,縱然秦遠山是個惡魔,可虎毒還不食子。兩兩跟著他,至少生活無憂。


    兩兩是他在孤兒院最疼愛的人,他希望她能生活無憂。


    秦遠山和兩兩要走的時候,整個孤兒院的小朋友都跑出去送她。唯有他沒有去。


    那時是個冬天,寒風刺骨,他捲起自己的褲腿,坐在後院的水池邊,把自己的雙腳浸泡在冰冷的池水……因為隻有這樣,他才能克製自己跑出去攔她的衝動。


    他在乎她,但也不能因為這點點在乎,就自私的去抹殺她走向幸福的可能。


    兩兩最後還是走了。


    他隻留給她一個承諾,那就是他們一定會再見麵的。


    兩兩離開的日子,每一天都是漫長的。季流北把思念和仇恨幻化成了動力,他每一天都很努力,努力的在人生的每一個階段裏,都做到最優秀。


    是的,不是優秀,是最優秀。


    憑著自己的努力和各種社會人士的幫助,他的生活終於一點一點開始步入正軌。


    他大學一畢業,就去國外做了兩年交換生,回國之後,憑著優秀的表現和刻意的接近,順利的成為了秦遠山的第一個關門弟子。


    他重新遇到了他的小麥,秦兩兩。


    季流北在裴媽的嘴裏得知,兩兩這些年在秦家過的一點都不好。親生父親秦遠山對她漠不關心,視她為無物,繼母更是出手狠辣,她曾把兩兩裝進黑匣子關進雜物間一整夜。兩兩因此患上了空間密閉症至今未好……至於秦一這個姐姐,更是處處刁難。


    秦兩兩這慘澹的人生經歷讓季流北憤怒,但是憤怒之餘他也打消了之前的顧慮。他之前其實更擔心,兩兩在秦家生活這麽多年,如果和秦家的人產生了深厚的感情,他該是為了兩兩放棄仇恨,還是繼續報復讓她傷心……至少,他這個念頭不需要再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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