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咳了一聲:“說說——為什麽要當叛徒?”


    這哪裏算是叛徒啊……


    “因為我想賺錢。”


    “賺錢也不能到那種地方去賺。”


    “我知道。”


    “你這是知法犯法!”


    “……我錯了,但是請你讓我做完這次的工作。”我打算這樣帶過算了。


    “不行!”他騰起來,“必須給我辭掉工作!我不能容忍你在敵人的地盤上麵做事情。”


    “拜託……人家還是你爸爸。”


    “我爸爸又怎麽樣?我爸爸不一樣是個叛徒!”


    怎麽能夠這樣說咧。


    “那你也要讓我做完一個月吧,要不然我這個月的工資就不能要了……”要是從夏宇天那邊拿不到那錢,我這兩周的努力不全是白費了?“人家無償獻血都能拿錢呢。”


    “不行。”


    “那我工資怎麽辦?”


    “不要了。”


    “我……”我隻有在原地抓狂而已了,良久,終於想出來一個辦法,“要不然這個月底我幫你買相機鏡頭?”


    “真的!”他這時候倒是眼睛會發光了。


    “你想要什麽的——不能太貴。”


    “不貴不貴,就那個寶麗來08年底的那款好了,5000而已!”


    夠敲人也夠容易俘虜……


    “好啦好啦我幫你買。”


    買下這個之後我的一萬月薪還是可以有(可憐的剩餘來)支配的……我的錢!


    yorry這才展現一個笑臉:“對了,忘了跟你說了——我下個星期去日本。”


    “why?!”


    “我的作品要拿去東京表參道去參加比賽,所以我要去東京一趟!要是計劃成功,就能拿很多錢了。”


    “真的?”


    “恩恩,到時候我會成為百萬富翁,到時候就能幫你和老媽一起擴張整個塔塔花店了。”


    “這才有種。”——也虧我媽沒白養你的。


    “雖然不想說,但是還是要說:那你自己要保重了。”


    “恩好。”


    “你也給我安分點,少跟那個夏宇天來往!”


    “我知道了。”


    “你身上有她的香水味……”歌曲在這時候正合事宜地響起。


    我對yorry說道:“你手機。”


    “是你手機吧——我手機哪有那麽土的和旋?”


    “哦……”


    我接過電話。


    “塔塔,快過來!”是心渙的聲音。


    “……怎麽了?”我問道。


    “你快過來!陸母她病危!”


    等我趕到病房的時候,看到的,是一樣的純白的色的房間,純白的人,還有躺在病床上麵的陸母。


    她躺在床上,手指痙攣,早已不省人事,雙眼睜得大大的,隻剩下眼白,嘴裏不停地吐出白沫,整張臉扭曲得可怕。


    “是癲癇!精神病發作的前兆。”心渙緊緊抓住我的手臂,不停地發抖,“你知道嗎?她剛才……剛才竟然從嘴裏麵吐出兩隻螞蝗,醫生說是被別人塞進去,已經在肚子裏麵四天了!”


    隻見醫生不停地對陸母做急救工作,有的重重按著她的左胸,有的抓住她不停痙攣的手腳,有的則在不停地給她灌鹽水……


    我已經不敢再看下去。


    “走開。”


    我抬頭看,才知道是陸羽澤,他麵對我沒有表情地說。


    我抓住心渙走開,“咚”一聲關掉門,和她一同站在門邊。


    我和她相對靜默無語,也不知道對方想的是什麽,不知道說什麽才好。


    ——我不知道陸母為了兒子而做了什麽事情,但是所受的折磨一定很大很大,想起之前她在兩小兒時候的狼藉的樣子,我都覺得,這已經不是平常母親所能做出來的。


    又有誰能像他們母子倆一樣,經歷那麽多別人不曾經歷的分別、恥辱、隱忍?


    過了半個小時,太陽透過透明的玻璃窗灑下來,已經變成橘紅色。


    醫生魚貫而出,看他們的低著頭沒有表情,心下揪的痛。


    “進去。”我對心渙說。


    我們兩個顫顫地推開門。


    看到空蕩蕩的病房隻有兩個人,一樣是白色的衣服,和四周融成一體一樣,原來病床旁邊擺設的鬱金香,已經凋敗變成了紫色。


    我看陸羽澤的白色襯衫,佝著背坐在病床的旁邊。


    這幾天他已經瘦了一圈,原本就很瘦很瘦的身子,現在更是變得刀削一樣恐怖。


    他已經在病床麵前守很很多天了吧。


    陸母變得安靜許多,雙眼一隻望著天花板,一直沒有眨眼,那張死氣沉沉的臉,好像下一秒就要靜滯了。


    我想要說話,這時候我是最不想安靜的,但是卻如鯁在喉。


    良久,陸母轉過頭來對著兒子,說:“你還記得我以前給你念的詩?”


    “恩。”


    “你現在能不能給我寫出來,我忘了。”


    “恩好的。”


    陸羽澤拿起筆來匆匆忙忙在白紙上麵寫下了一行行詩,然後遞給母親。


    陸母拿起來,放到眼睛前麵,手一直抖個不停,但是她的聲音卻沒有抖,沉沉地念出詩來:“漢皇重色思傾國,禦宇多年求不得。楊家有女初長成,養在深閨人未識……”


    是《長恨歌》的詩句。


    我和心渙兩個連呼吸都不敢太大,怕蓋住了阿姨的聲音,她的聲音太小了,好像是從身上一撣出來的灰塵一般,下一秒不知飄到哪裏,但是字字句句敲擊在身體上,麻麻的疼。


    她一直念,陸羽澤在一旁繼續寫下後麵的詩句,一邊聽母親的朗誦,因為低著頭,看不到他的表情。


    這感覺,仿佛我自己也回到了小時候,那時候,媽媽在一邊弄著花,我坐在爸爸的膝蓋上麵,聽他講古時候的人和事,聽盤古,聽三國,聽那些美女英雄的故事,聽到精彩的地方,我嘻嘻哈哈拍拍手,差點從他身上掉下來,他扶住我,然後停住故事,笑出來:“喲,差點掉下懸崖了,小公主!”


    ……


    我們三個人一直在旁邊,聽她念“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念“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看窗外的天色由暗黃變成藍色。


    詩中意境縱然美麗,她卻沒有愛人陪在身邊,這麽多年來一直都是,連將近走到生命的盡頭,也沒有那個人陪伴,那個曾經要與他誓言攜手同老的人。


    心渙在一邊早已哭出聲來。


    ……


    ……


    第33章 葬禮的事,已不想多說。


    陸羽澤的爸爸和姐姐在當天也趕到了現場,在阿姨走之前現身,也算是了了一樁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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