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述報出一個數:“十萬。”


    昭陽差點抬手砸了案幾上的一盞燭燈。


    大殿沉寂了片刻。


    “剩餘的銀兩據查,皆入魏燦囊中。”


    裴述神態自若,無半分惶恐之色。


    次日宣政殿傳出一道旨意,犯官吏貪贓滿百兩者,一律處死,決不寬貸。


    在東宮喝茶的祁寧聽聞後,拂袖起身,照常去啟明殿給熙帝請安。幾乎沒有間斷,卻從未被允許進入。


    都察院禦史張廉塌臉急求見祁寧,被告知說太子去給上皇請安,不知何時才回來,請他先行回去,待太子回來後,再另行通知。


    火燒眉毛的要緊事,張廉哪裏肯走,魏燦是他舉薦的,裴述若再往上頭一查,即刻就要查到他的頭上。


    徘徊在皇城外圍等了足足兩個時辰後,裏麵終於有人出來,塞給他一個紙條。張廉稍打開看了一眼,立即高興了起來,眉飛色舞踏上馬車,命奴僕驅車回府。


    於此同時,冷清的一處殿內,掛垂的簾帳翻飛,床中躺著的人兒,雙頰異常緋紅,額頭不斷流淌者汗,身上僅著的裏衣也濕透了,低聲呢喃著。


    小太監一看情況有些不大對,跑出去告訴主管事宜的掌事太監,卻沒得到什麽回復,隻得跑去鄰殿住的姚侍君。


    姚嵐聽聞後便去照顧虞絳,小太監端來水盆,姚嵐以濕布給他拭身,降低他身體之熱,接連換了好幾盆水。虞絳膚色極白,因高燒渾身泛起紅色,好似抹了胭脂,豔得勾人。


    外頭的小宮女往裏暼了一眼,不由得羞紅了臉。


    姚嵐手指劃過細嫩潤滑的肌膚,嘴邊揚起笑意:“難怪陛下未曾責罰與你,如此嫵媚之姿,料想定是心生憐意。”


    隨侍外側的小太監不由打了個寒顫,卻又說不出這話哪裏不對,虞侍君之姿容確實有幾分誘人。莫不是陛下喜歡這樣的?可似蘇侍君那般清風朗月的,不也得陛下青垂麽?


    昭陽在宣政殿,奉宸司來稟告後宮之事。


    迷路在前,高燒在後。


    還不如姚嵐安分,昭陽有些後悔允了個事兒精入宮。


    “太醫怎麽說?”


    “……”來報的宮女不敢說話。


    “朕問你話!”


    宮女聞聲跪地:“尚未請太醫醫治,奴婢不知。”


    昭陽處理起前朝之事稱不上遊刃有餘,最起碼也是心知肚明。但後宮的有些彎繞她不是十分在意。譬如以她的思考,虞絳既然病了,應該已是由太醫醫治,該怎麽治就怎麽治沒必要稟告於她。可事實是,虞絳滯留未央宮附近,觸犯宮規,該當禁足。誰知竟生了一場病,這才稟告至她,待指示。


    “傳太醫診治。”


    昭陽思忖完帝都集市販賣假書、春闈押題之事後,破天荒地走了趟後宮。


    虞絳的住處雖大,卻是空蕩蕩的,除了最基本的用具,沒有旁的擺設。


    屏風處的一盆綠蘿,葉片皺巴巴的,蔓莖垂耷泥土,盆中殘留幾枯黃脫落的殘葉,不免增添悲涼之意。


    昭陽蹙了蹙眉,隱約露出不忍之色,命人將此處稍作打掃,換幾株盆景。


    姚嵐倍感震驚,昭陽未留別的話,囑他留心照顧後便離去。


    奉宸司前幾日對蘇景頗為上心,待女帝駕臨探病後,見風使舵得極快,虞絳的待遇霎時翻了幾翻。


    次日昭陽換了身衣裳出門,京兆尹府前一男子擊鼓鳴冤,惹來百姓駐足圍觀。


    男子大喊潁州鄉試副考官曹敏收受賄賂、泄露考題,又稱潁州鄉試考場混亂,考官不加以嚴管,任由貴族子弟請託、替考和夾帶,還由富商之子頂替他鄉試解元之名。


    圍觀之眾有個書生樣貌者不禁搖頭感慨,縱有篇章傳海內又怎敵得過徇私舞弊。


    京兆尹府府門大開,出來幾名衙役,將男子帶進府中,當眾宣告定會徹查此事後,驅散圍觀人群關門。


    人散後,祁寧終於得已走近幾步,含笑道:“可巧了,又見陛下。”


    昭陽心中不悅,抿嘴不言,慣常的態度。


    “往時也不見陛下熱衷於民間,這幾日卻是連番出宮。如此體察民情,當為國之幸。”


    祁寧的話雖是這麽講,實則他比昭陽跑宮外勤快得不能再勤快。一則本就是在宮外長大的人,二則昭陽不準他在身側理朝政,成日甚是清閑,除了給上皇請安這一樁事,再沒別的事可做。


    “你跟蹤多久了?”


    祁寧一怔,又笑:“怎麽能是跟蹤?東宮與未央宮極近,臣恰巧見陛下出宮。”


    “那前幾日呢?也這樣巧?”


    “臣說實話陛下不會信,說假話亦不會信,陛下又何必問。”


    昭陽神情微動,乍然道:“誰是你放在朕身邊的人?”


    祁寧光是笑著沒有要接話的意思,默了片刻後道:“陛下用人謹慎,臣哪做得到那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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