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的月亮很圓,很美,此時應該是人間萬人仰頭看,李子軼卻無心欣賞,他心中思量著,謹娘這主意也不錯,不過,一個秀才有何用?要中就中個舉人、進士方好,讓楊家後悔今日之舉,再說,謹娘這樣的女子,我隻有那樣的身份,也才配得上她……


    正文 35、難處


    35、難處


    姚謹見丈夫答應了接著讀書,很高興,連著兩天她都一直在收拾三樓的一個房間,打算給李子軼當書房用,把屋子裏的雜物挪出去,倒出地方也好放書櫃、書案……


    李子軼則開始收割大豆,今年家裏大豆種的多,好在幫忙的人也多,李子軼便不準姚謹插手。


    姚謹正忙活著把丈夫以前用過的書整理出來,猛然聽見後院的鈴鐺響,卻不知道是誰來了,她從樓上的窗戶向外看了看,有高大的圍牆擋著,什麽也看不清,姚謹正要去開門,巧兒牽著她的衣襟寸步不離的跟著,姚謹也隻得帶著她一道去。


    要說沒有親娘的孩子,的確是比一般的孩子早熟,雖然巧兒年紀還小,很多事情上都很懵懂,但是在老宅住了這些日子回來,好像一下子長大了似地,乖巧懂事的讓人看著就有些心疼,也許李薑氏的話,她心裏也是明白些吧?


    姚謹從小也沒有父母,她感同身受,對巧兒也格外憐惜些,便拉著巧兒一起去後院,隔著大門,姚謹問道:“是誰呀?”


    “姐,是我!”


    姚謹一聽是弟弟說話的聲音,趕忙打開門,隻見姚世文一襲藍色長衫,正站在門口,他精緻的五官英俊而優雅,黑色眼眸清澈剔透,不過眉頭卻微微蹙起,姚謹調侃道:“二郎這是怎麽了?一副不高興的模樣?莫不是喜歡上了哪家的姑娘,她卻不喜歡你?”


    姚世文頓時紅了臉“姐,你就會開我玩笑……”


    姚謹猛然聽見“嗤嗤”的笑聲,她探頭一看,這才發現,姚世文身側的牆後邊,還站著一個十四五歲的漂亮丫頭,姚謹一下子就愣住了,這是怎麽個狀況?難道弟弟拐了誰家的姑娘?弟弟這相貌,雖然對一般的小姑娘魅力大了點,卻也不至於拐了人來吧?


    姚世文看見姐姐疑惑的眼神,忙說道:“姐,咱們進去說。”


    “對對,快進來。”姚謹轉身對巧兒說道:“巧兒,這是二舅舅,還記得嗎?”


    巧兒怯怯的叫了聲“二舅舅。”


    姚世文點點頭,那個姑娘也跟在他後麵一起進來了,她走到姚謹麵前的時候,斂衽施禮道:“奴婢聶小倩,見過小姐。”


    姚謹一聽,忍不住“撲哧”就笑了,此時她心中已然明白了,原來這個姑娘居然是丫鬟!可惜了這麽漂亮的人兒,居然是個做奴婢的命!名字顯然也是弟弟取的,竟然叫聶小倩!不過,這個丫鬟是怎麽來的?不會是弟弟買的吧?


    姚謹滿心疑問,此時當著小丫鬟,她也不好多問,隻連忙插了後門,帶著弟弟奔著小樓來了,邊走邊問他昨兒去縣城參加中秋賞月會的情形,姚世文簡單的說了說,神情卻有些抑鬱,分明不怎麽開心的模樣。


    來到花廳裏落了座,姚謹便張羅著給弟弟燒水沏茶,姚世文忙說道:“姐,這事兒何須勞動你親自動手?讓小倩去吧!”


    姚謹琢磨著,應該是弟弟有話對自己說,故意想支開這個丫鬟,姚謹便把廚房的位置指給小倩,小丫鬟答應著去了,姚謹便問道:“二郎,出了什麽事兒了嗎?怎麽一副不高興的樣子?”


    “唉。”姚世文未說話先嘆了一口氣,說道:“姐,你再也想不到,這個丫鬟,是縣令大人給的……”


    “什麽?縣令大人給的?”姚謹腦袋門子都是問號:“縣令大人既然賞了你丫鬟,說明你得了大人的賞識,怎麽還哭喪著臉啊?難道這事兒還有什麽名堂?”


    姚世文沉吟片刻,這才說起了賞月宴上的情形,卻原來他在賞月宴上做了一首上好的詩文,得了縣令胡大人的褒獎,也許這位胡大人根本早就知道他,而賞月宴不過是個由頭,宴會上胡大人便邀請他去縣衙後宅的家裏做客,這樣的殊榮,令當時在場的學子兩眼直冒星星,姚世文當然也不能駁了縣令大人的麵子。


    姚世文在別人羨慕的眼神中,去了胡縣令的宅邸,哪知道到了之後,縣令大人先是在書房考校了一番他的學問,然後便請了妻女出來跟他見了麵,晚上又強留他住了一夜,他正莫名其妙呢,第二天胡大人便隱晦的說他的三女兒還沒有定親……


    姚謹這才恍然大悟,原來這胡縣令看好了弟弟了!這是好事啊!弟弟怎麽不高興?


    姚世文見姐姐不明白,忙解釋道:“姐姐,那胡縣令為人……為人怎麽樣我雖然不知道,不過聽說他隻知道吟詩作畫,縣衙裏的事兒大多都是師爺做主,那個師爺跟總捕頭沆瀣一氣,每到秋收的時候淋尖踢斛,剋扣百姓,大家的怨念大得很,胡縣令又不管,咱們這裏距離北平城這麽近,長此以往,我看他非得出事兒不可……”


    淋尖踢斛這個詞,姚謹本來也不明白,不過頭幾天她聽丈夫提起,便仔細問了問,原來明朝的老百姓交納糧食做賦稅時,官府用個大斛做量器,百姓將糧食放進斛裏,再稱重,也好計算完成的糧食份額。斛裏裝的糧食滿滿的,衙役們會故意在斛上踢幾腳,這灑出來的糧食,據說是為了彌補儲存和運輸過程中損耗用,不許納糧人掃回去。其實一向都由官府留下按職務高低、親疏關係等私分了。


    姚謹撫了撫額頭,看來弟弟並不看好這胡縣令的前程,可是這事兒又不好明著回絕,免得掃了胡縣令的麵子,所以弟弟才作難了。要知道,縣令的官職雖不大,卻也不是姚家現在能得罪得起的,“滅家縣令,破門令尹”,古來有之,時人向來講究麵子,人家一個縣令看好你窮小子了,想讓你做女婿,你竟然回絕了,那麵子丟的可不是一般的大,更何況人家贈送的丫鬟都帶回來了……


    姚謹問道:“這事兒你跟哥哥講了嗎?他怎麽說?”


    姚世文神情落寞,半晌說道:“哥哥那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打打殺殺的還行,若是讓他拿個主意就難了,所以我沒跟他說……”


    姚謹忙問道:“你既然見過胡縣令的閨女,她長得什麽樣?”


    說起這個來,姚世文忸怩了半天,這才吶吶道:“長得嘛,我看不如姐姐漂亮,皮膚也黑……”


    姚謹看弟弟這意思,似乎對胡家小姐的相貌也不滿意,這事兒還真是有些難辦了,既要婉轉的拒婚,又要不傷了人家的臉麵,幾乎不可能,她想了想問道:“那丫鬟聶小倩,原先是那胡小姐身邊的?現在給你做通房丫鬟?”


    姚世文頓時紅了臉“好像……好像是胡小姐身邊的……至於是不是通房我也不清楚,胡縣令就說讓她侍候我的飲食起居。當時我怎麽推脫也是不成,這丫鬟就像影子似的一直跟著我,就連我去茅房,她都在外麵候著……後來我問了,她說縣令夫人說的,若是姚家不要她,回去就亂棍打死……我該怎麽辦啊?胡縣令他們一家怎麽可以這樣,這不是逼婚嘛!”


    姚謹一琢磨,所有的問題都應該出在那位胡小姐身上,說不定她就是一個癡呆文婦,看了弟弟寫的那本書,就莫名喜歡上他了,及至見到了他本人,就更滿意了,弟弟的名聲現在如日中天,雖然家裏貧困了些,將來卻是前途無量,的確是個燒冷灶的好對象,想來那胡縣令夫婦也是極為滿意的,所以才有了這一出,要不然哪有女方家裏逼迫著男方家要嫁的道理?丫鬟都派來了,足以表明這胡縣令全家對弟弟的印象都不錯,意在必得……


    姚謹笑道:“二郎,我也沒有辦法,不如你就從了吧!”她說著,自己也覺得好笑,不由得嗬嗬笑起來!


    姚世文氣道:“姐,你不幫著想主意就罷了,還嘲笑我!”


    “我哪有嘲笑你?”姚謹無奈的一攤手,“要說辦法也不是沒有,那就是緩兵之計,這婚事兒咱們先不必急著定下來,他們若是追問,你就說你年紀還小,想著過兩年一舉得魁的時候再定親,當然也不能冷淡了人家,閑著多跟胡家人走動走動,好好了解了解那胡家的三小姐,對你們將來都有好處,就算是縣衙裏的事物,縣太爺既然高看你一眼,你也可以稍微提點提點,他不聽就罷了,假如大人肯聽你的意見,你就多跟著學習學習,若真的有為政一方的一天,你自己也有些經驗不是?等縣太爺真的負起責任來,他手下的那些人,自然就不敢亂來了!”


    姚世文聽了姐姐的開解,心裏總算敞亮了些,原本他還有一層顧慮,古來就有“高門嫁女,低門娶婦”的說法,胡縣令家的門第可比自己家門第高,到時候自己難免夫綱不振,若是等自己出人頭地了再娶,自然也就沒有這個顧慮了!況且三兩年之後到底是什麽情形,誰能說得清呢?


    姚世文心情好轉,忽然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他趕忙從懷裏掏出幾張銀票來“姐姐,《天仙配》的潤筆費我得了五百兩,你現如今買了大宅子,手頭怕是不寬裕,給你三百兩吧!”


    姚謹笑道:“我還想說你多留意些呢!你現在名氣大了,交往的朋友也多了,人情往來當然免不了,手頭還是多留些銀錢才好,免得讓人小瞧了你去。”她剛說完,就見窗戶外麵濃煙滾滾,眼見這煙是從廚房裏飄來的,嚇了姚謹一跳,莫不是這聶小倩把廚房點著了吧?


    姚謹趕忙跑到廚房去看,隻見聶小倩眼淚汪汪的,一張精緻的小臉已經成了大花臉,她看見姚謹過來,訕訕的說道:“對不起大小姐,這柴火……它……它不愛著……”


    姚謹真是哭笑不得,她連忙來到灶坑跟前看,裏麵居然塞得滿滿的全都是柴禾,火根本著不起來。她心裏嘀咕,到底是縣令家的丫鬟,雖然是奴婢,卻也比一般家的姑娘還金貴,居然連個火也生不好,唉,也不知道咱倆誰是大小姐!


    想來這聶小倩大概是隻會侍候那胡小姐的梳洗裝扮,這種粗活應該都不會做,以後她在姚家生活,還不知道得在嫂子姚孫氏麵前得吃多少排頭呢,姚謹一邊給她示範怎麽點火,一邊說道:“‘人心要實,火心要虛。’所以柴火一次放的不要太多了,那樣火就不容易著……”


    聶小倩忙說道:“大小姐,我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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