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部分百姓,這幾日發現了一件奇怪的事情。


    往日上衙之前,下衙之後的一段時間,長安有幾條道路,是格外擁堵的,整條街都是那些官大人的車轎。


    但這兩日,那幾條街道的擁堵,大為減輕。


    住在這幾條街邊的百姓,推門沒有看到擁擠的道路,還有些不太習慣。


    百姓們隻是有一點不習慣,長安各部的官員們,不習慣的可就多了。


    陛下十年不理朝政了,以前各衙門的管理還較為寬鬆。


    作為一司主官,遲到一會兒,早退一會兒,都不會有什麽後果。


    但現在不行了。


    幾個管理寬鬆的部門主官,都被三省約談,回來之後,對於部內官員,自然也嚴格要求。


    獲悉了朝廷的風向,哪怕是沒有被點到名的部門,也都注意起來。


    短短兩日,朝中各部,遲到早退現象幾乎徹底消失。


    很多官員,甚至在下衙之後,還要多在衙門留一會兒,然後步行回家。


    他們本來是乘車坐轎的。


    但是禮部上書,說他們太過貪圖享受,明明衙門和宅邸就一兩條街的距離,非得乘馬車坐轎子,堵塞交通,給百姓帶來不便,誰還敢頂風作案?


    這些還都是小事。


    整個戶部,七位主官,六位被停職,大小事務,都落到了尚書一人頭上,聽說戶部尚書已經住在戶部衙門了,除了吃飯睡覺,都在處理公務。


    吏部也不好受。


    吏部官員因贍養母親被辭,‘孝’難道也有錯?


    這封折子遞上去,就連兩位宰相,都親自過問了一番。


    百善孝為先,儒家將“孝”立為百善之首,這也是儒家道德之綱領。


    為了贍養母親,放棄榮華富貴與大好前程,這是值得稱讚和歌頌的,是官員和百姓的表率。


    他可以以此為由辭官,但吏部不能批,不僅不能批,還要想辦法幫他解決困境。


    這件事情如果不是發生在吏部,而是在地方,從縣令到刺史,辭官的條子經了多少人的手,就得有多少人受到懲處。


    即便如此,吏部的大小官員,也被責令自省。


    其他部門的官員,沒空看這兩部的熱鬧,因為他們也都自顧不暇。


    禮部這幾日,檢舉彈劾的折子,就像是雪片一般,紛紛揚揚的飄到了中書省。


    京兆府衙的官員,二十年前逼迫結發妻子和離,迎娶權貴之女的事情,都被挖了出來,被長安的百姓暗中戳脊梁骨。


    一些官員在外麵養外宅,偷偷逛青樓,被禮部叫去約談,同時還通知了原配,不知道讓多少官員家裏雞飛狗跳,第二天到衙門的時候,臉上脖子上道道血印。


    他們不能理解,禮部是不是瘋了,這麽和大家過不去?


    禮法的規矩,是以聖人的標準立的,誰能保證自己一點禮法都不違背?


    又不是什麽特別嚴重的事情,寒窗苦讀那麽久,好不容易才當上官,還不能享受享受了?


    拿著禮法當令箭,將朝中各個部門弄得雞飛狗跳,難道就是禮部的目的?


    他們倒要知道,是誰這麽敗興,就不信他自己一點兒違禮的行為都沒有,哪怕隻是上衙遲了半刻,也要讓他嚐嚐被集體彈劾的滋味。


    通過種種渠道,打聽清楚之後,各部官員又陷入了沉默。


    原來是新科狀元,禮部員外郎李諾。


    那沒事了。


    那是朝堂之上,一個極其特殊的存在。


    不能單純的以官職和官階來對他進行衡量。


    但想想還是氣啊。


    不是氣李諾,是氣上麵。


    人家堂堂六科狀元,六科絕佳,科舉史上第一人,上麵那些人老糊塗了,就給人家一個禮部員外郎?


    如果他不當這個禮部員外郎,不就沒有這些事情了?


    中書省。


    多位中書省的官員,也是這麽想的。


    本以為讓他去禮部這樣的清貴衙門,能讓他消停一點,誰料到他到了禮部還這麽能折騰,中書省每天都要處理無數雞毛蒜皮的小事,他們現在看到禮部的折子就頭大。


    尤其是負責禮部上奏的杜宇,他神色憔悴,眼眶深陷,整個人都消瘦了一圈。


    最讓人無話可說的是,他這麽做,法理上挑不出一點毛病。


    作為禮部員外郎,這正好是他的分內之事。


    一名中書舍人揉了揉眉心,歎了口氣,問道:“這要怎麽辦才好,再這樣下去,一半的官員都得被停職,朝廷還怎麽運轉……”


    另一位中書舍人感慨道:“當初怎麽就沒想到這一點,上任不滿半年,不能對他調職,怎麽才能阻止他呢,杜大人都快崩潰了……”


    這時,一個聲音道:“本官倒是有個辦法。”


    眾人紛紛望向他,杜宇更是忍不住,迫不及待道:“什麽辦法,快說快說……”


    那位中書舍人摸了摸下巴,說道:“新官上任,迫切的想做出一番政績,但禮部沒什麽出政績的事情,所以他才將主意打到了禮法上,如果能給他找一件麻煩的差事,讓他忙的無暇顧及這些事情,等到半年之期一過,就立刻將他調離,此局立解……”


    杜宇皺眉問道:“什麽事情,能讓他忙這麽久?”


    這位中書舍人早有打算,說道:“禮部不是要辦什麽武林大會嗎,這件事情的麻煩程度,還在春考之上,屆時要聯絡江湖各派,統籌朝中諸部,有他忙的,他定然沒有精力再管這些小事……”


    杜宇道:“但這件事情,已經被諸部否決。”


    那中書舍人道:“你可再提一遍,向他們闡明利害,如果他們還是否決,那我們中書省也無能為力,就讓他們繼續被折騰吧……”


    杜宇已經被禮部的折子折磨的痛不欲生,當即便將諸部的主官請到了中書省。


    這一次,有關禮部召開武林大會的提議,非常順利的就通過了。


    戶部尚書黑著臉蓋下了印鑒。


    再不給李玄靖的兒子找點事情做,戶部就剩他一個光杆尚書了,不就是撥點錢嗎,這裏省一筆,那裏省一筆,省省就省出來了。


    吏部和工部以及京兆府同意的也很痛快。


    這幾日,他們也被折騰的夠嗆,部內的官員,每天都有被停職和約談的,已經影響到了部門的正常運轉。


    他們寧願出點人,出點工,也不想再被這麽折磨下去。


    ……


    禮部。


    李諾正在寫折子,盧盛匆匆的走進來,說道:“駙馬,三省下詔了,同意禮部舉辦武林大會,戶部、吏部、工部和京兆府也都打過招呼,會全力配合我們……”


    李諾放下的手中的筆,這份隻寫了一半的折子,也不用再寫下去了。


    不僅最初的目的達到了,還有不少的意外收獲。


    禮法還真的算是法,雖然能做出的處罰很有限,但處罰的全都是官員,其中不乏五品以上的大官。


    正四品的官員,大理寺已經不能直接處罰了,但禮部卻能間接的迫使三省,讓他們停職罰俸。


    僅僅幾天時間,他的壽命就增加了三百多日。


    除了壽命之外,修為上的提升,更為明顯。


    因為之前忙著科舉,科舉之後,也沒怎麽去刑部,很長一段時間之內,他的修為都處於停滯狀態。


    上次那些刺客,就讓他的修為增加了不少,卻也遠遠比不上這幾日的收獲,李諾已經隱隱的感受到了第三境的屏障。


    不得不說,他修行法家,擁有得天獨厚的優勢。


    縱觀法家曆史,大部分的前輩們,都是一步一個腳印,慢慢將修為提升上來的。


    能在法家第二境的時候,隨便停正四品大員的職,怕是沒有幾個人能做到。


    既然上麵讓步了,李諾也不能得寸進尺。


    檢舉彈劾的折子,他就先不寫了,等到辦完武林大會再說。


    雖然朝廷批準了禮部舉辦武林大會,但也隻能算是走出了第一步。


    廟堂和江湖,是完全不同的體係。


    朝廷的那一套,那些武林中人,不一定吃。


    天山派和五嶽劍派,憑借他在幾位宗師那裏的麵子,還有可能請來。


    但其他門派,不一定願意給朝廷麵子。


    就算是他們願意前來,若是隻派幾個低階弟子,也達不到李諾最初的目的。


    這個時候,如果有一個非常有威望的人或者門派,給其他門派起到帶頭作用,事情無疑會容易許多。


    李府。


    蘇青正在看兩個女兒練劍,一道身影從外麵走進來。


    她隻是看了眼李諾,就移開了視線。


    兩個人雖然每天都會見麵,但卻從來都不說話。


    他顯然不喜歡她這個嶽母。


    蘇青也對他倒反天罡,報官抓她的事情耿耿於懷。


    她拿起茶杯,湊到嘴邊的時候,發現杯中沒有茶水了。


    她放下茶杯,正欲添茶,李諾拎起一旁的茶壺,為她的杯中添上茶水。


    蘇青眉梢一挑,無事獻殷勤,肯定別有目的。


    她並沒有喝這杯茶,也沒有開口。


    李諾也沒有再說什麽,走到佳人身邊,教她練劍。


    蘇青瞥了一眼,神色忽然一動。


    因為他教佳人的,是她自創的劍法,自己隻不過使了一遍,他居然就學會了。


    不僅學會了,還在原本劍法的基礎上,做了一些改動和調整,經過他的改進之後,這套劍法,似乎更加流暢了……


    蘇青立刻被吸引了全部的心神,心中似有所悟,但就在這關鍵時刻,李諾忽然戛然而止。


    她猛然站了起來,一時如同百爪撓心,在原地踱著步子,目光時不時的望向李諾,想要讓他繼續下去,但又不知道怎麽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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