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部來了一位新官員。


    本屆新科狀元,大理寺卿之子,安寧公主的準駙馬,現任禮部員外郎。


    這不是四個人,而是一個人。


    科舉早就結束了,新科進士的委任也早已下發。


    禮部本來就事雜,禮部員外郎,又是手抓實事的官員,可以說公務繁忙,日理萬機,一日都不可缺。


    雖說朝廷規定最後的任職期限是七月,但作為長安本地出身的進士,理應早早入職,幫郎中大人分擔公務,可這位新任的禮部員外郎卻遲遲未到,簡直是不像話。


    而且,他這次來禮部,也不是正式入職的。


    郎中大人對外宣稱,這位員外郎大人,是來熟悉職務的,禮部所有官員,都要好好配合他。


    沒有正式入職,也就不需要按照朝廷規定的時間上衙下衙,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無比的自由。


    不僅如此,原本正六品的員外郎,是沒有自己單獨衙房的。


    禮部員外郎,和祠部員外郎共用一間衙房。


    但在李員外郎來之前,郎中大人就讓祠部員外郎搬了出去,和膳部,主客員外郎擠在一間,單獨將那件衙房留給了熟悉職務的李大人。


    這哪裏是來禮部當官的,更像是來禮部當大爺的。


    不過,禮部的大小官吏,都不認為這麽安排有什麽問題。


    如果他們的爹也叫李玄靖,他們會比李員外郎更囂張。


    禮部,某處衙房之內。


    盧盛將李諾領進來,說道:“李大人,以後這裏就是你辦公的衙房了,你看看還需要什麽,本官立刻讓人去準備。”


    李諾掃了一眼,整間衙房打掃的幹幹淨淨,筆墨紙硯等辦公用品,一樣不缺,書架上擺滿了相關的書籍。


    書架之後,還有一張柔軟的大床,床上的被褥枕頭,都是新的。


    李諾抱了抱拳,說道:“多謝盧大人,沒有什麽需要的了。”


    盧盛笑道:“那本官先去忙了,李大人若有需要,隨時叫我。”


    盧盛離開之後,李諾一個人坐在寬大的書桌前。


    他的椅子上,還做了一些軟包,無論是坐是靠,都很舒服。


    不愧是禮部郎中,這一番細致入微的安排,簡直挑不出半點毛病。


    李諾從書架上取了一本書過來。


    他提前來禮部,當然不是急著當打工人。


    舉辦武林大會的事情,遭到了朝中幾個部門的一致反對。


    武林大會辦不了,就會影響娘子和伊人的修行計劃。


    這隻是其一,其二,那些武林門派,也的確該好好約束了。


    部分門派的弟子,仗著個人武力,為非作歹,視律法為無物,肆意的踐踏律法,這種亂象,也要趁著這次大會,一並解決。


    當然,這一切的前提,是武林大會能成功的舉辦。


    李諾可以讓父親出手,迫使朝廷通過這一提議,但那樣,恐怕父親的名聲會更差。


    雖然他的名聲已經夠差了……


    他不想被人說什麽事都靠爹。


    遇到難事,應當先嚐試自己解決。


    自己解決不了再說。


    李諾翻開手中的書籍。


    這本書上,規定了一些禮法的內容。


    禮法更多體現在儀製上,比如,不同等級的官員,應該乘坐什麽馬車,穿什麽衣服,戴什麽配飾,聽什麽音樂,這些都是有明確規定的,官員權貴不能私自逾矩。


    除了儀製之外,還有一些事情,也歸禮部管。


    上衙遲到早退,官服不整不潔,上朝打瞌睡等失儀行為,不孝順父母,不敬愛妻子等失德之舉,禮部也有檢舉揭發的權力。


    像是官員私自出入青樓,朝廷雖不提倡,但也不是什麽嚴重的事情,其實本來也是歸禮部管的。


    但是因為大理寺太霸道了,經常越權行事,禮部官員不敢怒也不敢言。


    李諾將這些條例一一記下,然後離開了禮部。


    ……


    關於禮部有人提議,在長安召開武林大會的事情,當著朝會,被各部聯合否了之後,朝臣們很快就忘得一幹二淨。


    中書省。


    中書舍人杜宇,收到了禮部遞上來的一封折子。


    六位中書舍人,每人負責六部的一部,杜宇負責的,正好是禮部。


    這封折子上說,戶部左郎中蔣維,驕寵妾室,冷遇正妻,其三個月前納入府中的妾室,仗著蔣維的寵愛,不敬正妻,甚至對正妻肆意辱罵……


    杜宇看的直皺眉頭。


    妻是妻,妾是妾,妻尊妾卑,是寫進大夏律法中的。


    以妾辱妻,是以下犯上,法理和情理都不容許。


    雖說清官難斷家務事,但這並不是戶部左郎中的家事,寵妾滅妻,有違禮法,禮法也是法,身為朝廷命官,竟然放任妾室以下犯上,會為他的履曆之上,添上一道抹不去的汙點。


    杜宇將這份折子下發門下省,待門下核實之後,再對戶部左郎中做出相應的懲罰。


    他皺著眉頭,翻開下一份折子,眉頭皺的更深。


    這一封折子,是彈劾戶部右郎中的。


    戶部右郎中王尚的家裏,倒是沒有寵妾滅妻的事情發生,但是他的妻子,不願意伺候王尚的老母,兩夫婦住在王家的豪宅中,卻讓王尚的母親,搬到了另一處小宅,隻派了一名丫鬟,照顧她的起居。


    這是不孝,比以下犯上更嚴重。


    大夏首重孝道,官員們在學習十六經的時候,會學習許多有關孝道的典故。


    一個人如果連生養他的父母都不孝敬,更不能指望他對國家有多麽忠誠。


    王尚夫妻此舉,為禮法所不容,既然禮部的折子遞上來了,他也不能當做沒看見。


    下發門下省核查此事後,他又翻開新的折子。


    還是禮部的。


    還是一封彈劾的奏章。


    彈劾的還是戶部官員。


    這封折子彈劾戶部左侍郎禮樂逾製,大夏官員,官職在五品以上,才能家中豢養女樂。


    非陛下賞賜外,正四品的官員,家中女樂不能超過三人。


    官員喜好風雅,養上幾個家妓,平日在家聽聽小曲兒,看看歌舞,朝廷也是允許的,杜宇的家裏,也有三名女樂。


    但允許歸允許,禮法也得遵守,以戶部左侍郎的官職,最多隻能養三名家妓,他卻養了四位,這叫逾製。


    沒有人舉報,倒也沒什麽大事。


    一旦有人舉報,中書省就必須處理。


    他翻開下一封折子,得,還是戶部。


    杜宇撓了撓腦袋,今天還真是捅了戶部的窩。


    而且禮部也很奇怪,據他所知,禮部是很忙的,哪裏有空管這些小事,莫不是戶部扣了禮部的撥款,招致禮部的不滿?


    禮部最近,也沒有申請什麽撥款啊……


    ……


    戶部。


    一大早,戶部左郎中走進衙房,一臉的鬱悶之色。


    家中妻妾不和的事情,不知道怎麽的,被禮部給知道了。


    因為這件事情,他被罰了半個月的俸祿,並且停職半個月,讓他好好管教小妾。


    昨天,中書省的詔書,直接發到了他的家裏。


    還好沒有發到戶部,要不然,他就丟臉丟大了。


    停職半個月和罰半個月的俸祿,蔣維都不在乎,但中書省因為此事直接下詔,這個懲罰,會被直接寫進他的履曆裏,影響到他日後的升遷之路。


    停職半個月的事情,他得如實告知左侍郎。


    這半個月,他的差事,就得讓右郎中多費心了。


    蔣維走進左侍郎的衙房,看到右郎中王尚也站在這裏。


    見左侍郎不在,他開口問道:“王大人,你也找沈侍郎?”


    王尚的臉色有些不自然,說道:“是啊,我有要事,要和沈侍郎匯報。”


    昨天,三省的詔令,直接下發到他的家裏。


    因為妻子讓母親搬出家門,他被罰了三個月的俸祿,停職一個月反省。


    這個處罰雖然不重,但不孝的罪名扣下來,他一輩子也別想洗掉了,日後遇到升遷之事,朝廷也不會優先考慮他,這對他的前途,產生了巨大的影響。


    兩位戶部郎中各有心事,默契的同時開口。


    “本官有事要請半個月的假,司內事務……”


    “本官有事要請一個月的假,司內事務……”


    兩人都想拜托對方幫忙處理公務,互相對視一眼,異口同聲道:“你也請?”


    戶部掌管錢糧,戶部司因為事務繁忙,所以才配了兩位郎中,如今兩個人都要請假,司中的公務誰來處理?


    這時,從衙房之外,走來一道身影。


    兩人回頭望去,發現走進來的是戶部右侍郎。


    戶部兩位侍郎,各司其職,一般部內官員請假的事宜,是左侍郎管的。


    戶部右侍郎看著他們,說道:“沈侍郎這兩日告假,蔣郎中和王郎中有什麽事情,可以和本官說。”


    兩人對視一眼,相繼開口。


    “下官要告假半月。”


    “下官要告假一月。”


    戶部右侍郎怔怔的看著他們,左侍郎告假,左右郎中也告假,還告假這麽久,這是要累死他啊?


    他皺起眉頭,問道:“你們因為什麽事情,怎麽告假這麽久?”


    事已至此,兩人知道瞞不住了,隻好將實情托出。


    戶部右侍郎愣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指著他們,恨鐵不成鋼的說道:“一個寵妾滅妻,一個縱妻棄母,聖賢書都讀到狗肚子裏去了,你們讓本官說你們什麽好!”


    妻尊妾卑是律法規定的,以下犯上,禮法不容。


    生養之恩,無以為報,不善待父母,更是會被天下人唾棄。


    兩人身為朝廷命官,不以身作則,三省對他們的懲罰,並不過分。


    就他自己而言,雖然妻子和母親也並不是多麽和睦,他也沒敢讓母親搬出去,而是在家中建了一堵高牆,將內宅隔開,她們平日裏見不到,自然也沒有爭吵。


    因為母親之事,他和妻子不睦,同床異夢,貌合神離,但因為擔心內宅不和,他也沒有再納妾,而是在外麵偷偷養了幾房外宅。


    身為朝廷命官,要愛惜羽翼,除了不犯律法,最好也不要違背禮法。


    兩人停職的詔令,是三省下發的,他也不能袒護,隻好準了他們的假。


    送走這二人之後,他正要回到自己的衙房,便看到兩名黃衣官員,走進了戶部的院子。


    在大夏,穿黃衣的官員,一般都是糾察官員,他們出現準沒好事,可謂是官見官怕。


    一位黃衣官員走到他的麵前,開門見山的說道:“張侍郎,關於你身為朝廷命官,卻在外麵偷偷養外宅的事情,需要你去門下省做一個詳細的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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