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娘子回到宋家後,李諾還特意觀察了一下慕兒。


    他擔心白天街頭刺殺的那一幕,對她造成什麽心理陰影,事實證明李諾想多了。


    小姑娘依舊活蹦亂跳的,練功的時候,還主動多練了半個時辰,練完之後,認真的對李諾說道:“我要好好練功,以後保護李諾哥哥!”


    宋慕兒很內疚,虧她以前還說要保護李諾哥哥,今天白天在街上逛的時候,那個人用刀刺李諾哥哥,她都沒有反應過來,要不是佳人姐姐在,李諾哥哥就危險了。


    這就是李諾更偏愛慕兒的原因,這樣的慕兒,誰不愛呢?


    李諾今天下午罕見的連書都沒有看,專門空出時間來陪慕兒玩。


    她想丟沙包就丟沙包,她想玩五子棋就玩五子棋,她想玩過家家,李諾也奉陪到底,雖然對一個十八歲的成年人來說,這種遊戲過於幼稚,但誰讓慕兒開心呢?


    宋佳人靠在門口的一根廊柱上,雙臂環抱,看著兩人坐在石桌上,將一個玉碗當成鍋,幾片樹葉當做食材,有模有樣的煮飯,玩的不亦樂乎,滑稽之餘,倒也有幾分溫馨。


    成婚之前,他第一次來宋府,和慕兒玩的就是這些。


    這段時間以來,他變了很多,唯獨這點沒變。


    此刻,月亮門之後,一道藏起來的身影,遠遠的望著兩人,聽著宋慕兒銀鈴般的笑聲,後悔之餘,心中也充滿了嫉妒。


    瑜哥哥雖然也很寵她,但打死他都不會和她過家家的,他說那是小孩子才玩的,自己陪她玩會很丟人,但人家李諾哥哥怎麽就不覺得丟人?


    哎,要是當時和他一起玩藤球就好了。


    她可是比宋慕兒更早認識他的。


    自己當時沒有和他玩,才讓宋慕兒占了便宜……


    ……


    清早,李諾從床上坐起來,舒服的伸了一個懶腰。


    有娘子在一旁,睡得就是舒服。


    雖然隻過去了一天,但李諾的心態,卻發生了很大的變化。


    時候已經不早了,換做以前,他可能連早飯都不會吃,匆匆忙忙的趕往縣衙判案。


    今天起床之後,李諾慢條斯理的洗漱完畢,又細嚼慢咽的吃完了早飯,在院子裏走了幾圈消食,和娘子與慕兒告別,然後才上了前往縣衙的馬車……


    就在馬車慢悠悠的向長安縣衙駛去時。


    皇宮,金殿之上,氣氛稍顯緊張。


    昨日淳王身體不適,便將每月初一的朝會,向後推遲了一天。


    自陛下不理朝政之後,便下令讓已經成年的皇子輪流監國。


    算上今年剛剛成年的吉王,共有八位成年皇子,每人監國一個月。


    太子十年前病故,陛下也沒有再冊立東宮。


    這十年來,諸位皇子爭權不斷,除了年紀尚幼的吉王和宣王,其餘六位皇子,在朝中的勢力,都已根深蒂固。


    這個月監國的是淳王,就在剛剛,幾名禦史聯名彈劾大理寺卿李玄靖肆意妄為,草菅人命,讓朝會的氣氛頓時緊張起來。


    李玄靖雖然在朝堂隻手遮天,但禦史們可不管是清官還是奸佞,哪怕是幾位皇子哪裏做的不對,他們也敢當著百官的麵指出來。


    在大夏,能成為禦史的,大都是儒法雙修,且儒家修為在三境以上,其中不乏四境,甚至五境的大儒。


    儒家三境之上,一定都是少有私心,一心為國為民的清流,一身浩然正氣,受萬民愛戴。


    他們就算是罵陛下,陛下也得受著,這些年李玄靖權勢滔天,卻不曾動過一位禦史。


    金殿上方,龍椅左邊的一個位置上,身穿四爪龍袍的中年男子,目光望向一名官員,問道:“徐禦史,你剛才所言,可是真的?”


    那名禦史不卑不亢的說道:“回殿下,大理寺卿昨日在長安縣衙門口,杖斃了一位刺殺他兒子的刺客,此事無數百姓親眼目睹,焉能有假?”


    聽聞此事,淳王麵色一變,立刻站起身,看向人群前方的一道身影,關切道:“竟有此事,玄靖怎麽不告訴本王,賢侄可曾受傷,要不要本王派禦醫過去?”


    一道身影緩緩走出,對淳王拱了拱手,說道:“謝殿下關心,犬子不曾受傷。”


    淳王鬆了口氣,重新坐回椅子上,說道:“那就好,那就好……”


    那名禦史臉上掛不住了,輕咳一聲,說道:“殿下,當街刺殺朝廷命官親屬,雖然也是重罪,但罪不至死,大理寺卿此舉,分明是罔顧法度,肆意妄為,請殿下明察!”


    他身旁的幾名禦史也紛紛開口:“請殿下明察!”


    禦史們慷慨激昂,大部分朝臣卻麵色如常,有些甚至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同樣是朝臣,淳王稱呼一個為“徐禦史”,一個為“玄靖”,這還不能說明問題嗎?


    淳王當初隻是一個失勢的皇子,因為有李玄靖的支持,才有了今日的地位,得以和其他幾位皇子分庭抗禮,讓他處置李玄靖,等同於讓他自斷雙手雙腿,淳王會這麽做嗎?


    金殿上方,淳王望向李玄靖,說道:“玄靖,你對此有什麽解釋?”


    李玄靖抬起頭,說道:“回殿下,那刺客不僅僅是刺客,他還是清河縣令顧文翰拐賣良家案的主謀之一,是朝廷通緝一年的要犯。清河縣令顧文翰,身為朝廷命官,勾結匪徒,知法犯法,在任三年時間,拐賣良家女子無數,罪大惡極,罄竹難書,此人作為主謀之一,不殺不足以平民憤,不殺不足以震宵小……”


    “殺得好!”


    淳王一拍大腿,站起身,說道:“這等罪惡滔天之輩,死不足惜,應該被淩遲處死,杖斃已經算是大理寺卿仁慈了,徐禦史,你等要彈劾別人,也得先調查清楚才是,不經調查就隨便彈劾,豈不是冤枉好人?”


    幾位禦史被懟的啞口無言。


    李玄靖也配稱好人?


    清河縣令顧文翰一案,一年之前,也曾在朝廷鬧得沸沸揚揚。


    當然,不是因為這位宣州的小小縣令,而是因為,那段時間李玄靖為了擴大淳王的黨羽,將整個宣州的官員,全都清洗了一遍,貶官的貶官,滅族的滅族,之後全部換成了淳王的人……


    清河縣令顧文翰一案,隻是這場黨爭的引子而已。


    或許顧文翰真的是被冤枉的,因為李玄靖要借他的案子,打開宣州的局麵,從而幫助淳王奪權,這種事情,李玄靖完全做得出來。


    顧文翰到底有沒有做那些事情,現在已經不得而知了,他是真的罪大惡極也好,是被李玄靖冤枉的也罷,此案早已定案,宣州也成為了淳王的勢力範圍,就算是想要翻案,也得經過大理寺的同意。


    他們甚至不知道,那刺客是真的和此案有關,還是李玄靖隨便給他安插的身份。


    他都被當眾杖斃了,自然也無處查證。


    不過,在他們看來,那位被杖斃的刺客,更有可能真的是一名義士,因為刺殺李玄靖的獨子,激怒了這位心狠手辣的大理寺卿,將他直接杖斃在縣衙門口,殺雞儆猴……


    那人已經被滅口,是非還不是任由李玄靖訴說,幾位禦史也沒想到靠著這樁小事扳倒李玄靖,隻是他們身為禦史,既然知道此事,便不能保持沉默。


    被淳王訓斥了幾句,幾人沒有再說什麽,緩緩退回了朝臣的隊伍。


    這一場針對大理寺卿李玄靖的彈劾,就這樣無果而終,與以往每一場朝會,並沒有什麽不同。


    下朝之後,百官各自回衙,淳王也回到府中,舒服的躺在軟榻上,感慨說道:“這些人啊,好像每次上朝不彈劾玄靖,就不會說話了一樣……”


    王府的管家捧著一個木盤上來,笑著說道:“殿下,這是魏大人一早讓人送來的鮮桃,是農家四境強者親自培育的,味道甘美無比,您要嚐嚐嗎?”


    淳王從木盤中取出一隻碩大的桃子,隨意的用袖口擦了擦,嚐了一口,隻覺得此果脆甜無比,口中汁液橫流,忍不住誇讚道:“不愧是農家培育的,味道果然不錯,魏郎中有心了……”


    雖說這隻是一隻桃子,但卻遠比一般的珍奇異寶珍貴,司農寺那些農家強者,雖有官身,卻從來都不涉足朝堂爭鬥,隻管埋頭務農,培育出來的珍果,向來都一顆難求。


    別看他是當朝一品親王,就算他親自開口,人家也未必給麵子,也就是魏郎中和一位農家四境強者是親戚,他才能有此口福。


    正要咬第二口的時候,淳王忽然又放下了手,說道:“如此奇物,應該讓玄靖嚐嚐,此桃府中還有幾個?”


    管家道:“魏郎中送了四個,除去殿下手中那個,還剩下三個。”


    淳王想了想,說道:“給玄靖送去兩個,最後一個,留給世子吧……”


    管家躬身道:“是。”


    他正要按照殿下吩咐的去做,淳王像是想到了什麽,又道:“等等。”


    淳王摸著下巴,思忖片刻,說道:“李賢侄剛剛成親,家中還有位新夫人,隻送兩個恐怕不夠,這樣吧,三個都送到李府……”


    管家一愣,小聲問道:“那世子呢?”


    淳王擺了擺手,說道:“世子那裏不送了,他不喜歡吃桃……”


    管家離開之後,淳王吃完了手中的桃子,隻覺得渾身舒坦,仿佛身體都年輕了幾歲,心道農家培育的東西就是好。


    這時,一位錦衣玉帶的貴公子,快步走進殿內,剛剛踏進殿門,便迫不及待的說道:“父王,聽說有人送了幾隻農家強者培育的桃子……”


    淳王不露痕跡的將吃剩的桃核收起來,看著貴公子,疑惑道:“什麽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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