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縣衙,後堂。


    一名捕快大步走進房間,欣喜道:“大人,那崔澤全招了,鄭員外是他和張小雲共同所殺,兩人奸情已久,據他所說,這一切,都是那張小雲指使的,他隻是一時受了蠱惑……,崔澤招供之後,張小雲對此也供認不諱。”


    這一切,並不出長安縣令的預料。


    他看了一眼正在對麵翻看《大夏律》的李諾,心中感慨,果真是龍生龍鳳生鳳,李玄靖的兒子,又怎麽可能是傻子,相反,他不僅聰慧絕倫,觀察入微,對於人心的洞察與把控,更是精妙。


    李諾隻是隨便試了試,他也沒想到對方這麽快就招了。


    他剛才還想著,如果用計不成,就直接上大記憶恢複術的,在確定凶手的情況下,就算是上刑他們也不算冤。


    長安縣令看他的眼神很奇怪,但李諾根本不在乎,他更加關心這件案子能給他加幾天壽命,立刻問道:“這兩人,能判死刑嗎?”


    裴哲點了點頭,隨手翻開《大夏律》,指著其中一頁,對李諾說道:“依大夏律,犯奸而奸人殺其夫,所奸妻妾雖不知情,與同罪……,此二人同謀殺害鄭員外,兩者皆斬,不過,崔澤乃從犯,且主動招供,可從輕發落,當杖一百,徒三年,流放三千裏。”


    李諾看了看這一頁的法律條文,和後世相比,大夏在這方麵的法律,有著很大不同。


    在大夏,奸夫殺害丈夫,與其通奸的妻妾不管知不知情,都會以同罪論處,根據具體情況,處以斬刑或者絞刑,崔澤和張小雲對於鄭員外,屬於有預謀的殺害,按律當斬。


    不過,官員在判案時,有一定自由量刑的尺度,鑒於崔澤是從犯,又坦白從寬,可以適當降低處罰,但也隻是暫時的免去死刑,不說流放三千裏,基本有死無生,單單那一百杖,就有可能要了他的命,是死是活,就看他的運氣了。


    長安縣令寫下判詞,隻等兩人簽字畫押,李諾隨手翻著《大夏律》,忽然注意到另一則法條。


    “諸下人,奴婢謀殺主者,皆斬。謀殺主之期親者,絞;已傷者,皆斬。”


    古人講究留全屍,同樣是死刑,斬首就要比絞刑重一些,這則法條說,家中的奴婢或下人,隻要有謀殺主人親屬的行為,不管有沒有傷及主人親屬,都要處以死刑。


    而但凡有謀害主人行為者,無論主人是否受傷,都當處斬。


    按照大夏律,那女刺客身為李府下人,卻以下犯上,謀害主人,並且已經造成傷害,依律應當處斬。


    而長安縣令,隻是以故意傷害罪,判了她兩年徒刑。


    李諾看了長安縣令一眼,以他對《大夏律》的了解,不太可能會犯這種錯誤,畢竟他能準確無誤的指出法條,隨手一翻就是正確的頁數,這相當於資深的老法官分不清殺人未遂和故意傷害,而這件案子,根本不存在混淆的可能。


    但李諾並未指出來。


    他畢竟接受的是現代法律的熏陶,以現代刑法,她有可能判個三年五年,但絕對夠不上死刑,二十一世紀人人平等,早就沒有了奴才奴婢,當然也沒有以下犯下的罪名。


    而《法典》對於這一判罰也是認可的。


    判她兩年徒刑,李諾還能多活兩天,判她死刑,他一天都多活不了。


    這麽說來,《法典》也不是按照當下的律法,對於如何判罰,它似乎有自己的邏輯和想法。


    發現李諾的目光在《大夏律》某處停留了許久,長安縣令掃了一眼,看清了他望的是哪一處,額頭上開始冒出冷汗。


    不會吧,那一則律法條文,都是簡單的常見字,他極有可能看懂了,豈不是說,他知道自己在之前的案件中,有意輕判?


    裴哲心中忐忑不安,等到看見李諾終於翻開了新的一頁,並且什麽也沒有說,他才抹了抹額頭上滲出的細汗,埋頭繼續書寫判決。


    與此同時。


    長安街深處,某處高門之內。


    烈日當空,樹蔭合地,滿院蟬聲,靜無人語。


    深院靜室,香爐中的燃香嫋嫋升起,空氣中彌漫著讓人舒心和安神的味道。


    一道人影匆匆穿過樹蔭,打破了這道寧靜,踏入房內,深吸口氣,平複心情之後,開口道:“大人,蝴蝶落網了……”


    幽靜的房間,蒲團之上,盤膝閉目的身影緩緩睜開眼睛,說道:“繼續。”


    那人緩緩說道;“鄭天興已死,鄭府一幹人等,今日一早都被抓進了長安縣衙,但不久之前,除了蝴蝶和崔澤,所有人都被放了出來,他們恐怕凶多吉少……”


    頓了頓,他又道:“那崔澤死了就死了,但蝴蝶我們可是精心培養了十數年,以後還能再用,大人,要不要派人……”


    被稱為大人的男子看了他一眼,冷聲道:“蠢貨,若是可以將事情鬧大,當初費盡心思安排她接近鄭天興又有何用?”


    那人嘴唇動了動,終究沒有再說什麽。


    男子沉默片刻,問道:“以蝴蝶的心思,不過是殺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商人,就算是帶著一個累贅,也不會留下任何線索破綻,怎麽可能這麽快就被查到?”


    說到這裏,那人氣憤道:“本來是不可能被查到的,昨夜鄭府人員眾多,任那長安縣令怎麽懷疑也懷疑不到蝴蝶頭上,此案多半和之前一樣不了了之,誰料中途有人橫插一腳,幫助長安縣令破了案子……”


    男子抿了口茶,說道:“也無妨,無非是損失一個人手,隻要不誤大事就行。”


    那人還是咽不下這口氣,咬牙道:“蝴蝶可是她們中最優秀的幾位之一,十數年的時間,才能培養出一位,本來過段時間還能有大用,沒想到竟然折損在鄭天興案子上,屬下真的咽不下這口氣,不將此人碎屍萬段,難解我心頭之恨!”


    男子本不想節外生枝,但見手下明顯氣極,為示安撫,思忖之後,還是允諾道:“去吧,記得做的隱秘些,不要讓人起疑。”


    那人頓時欣喜,抱拳道:“謝大人!”


    男子擺了擺手,隨口問道:“對了,此人是什麽身份?”


    那人一邊走,一邊說道:“李諾,大理寺卿李玄靖的兒子……”


    “回來!”


    聽到身後傳來一聲疾嗬,那人轉過頭,疑惑道:“大人,怎麽了?”


    男人眼皮抽動了幾下,怒斥道:“混賬東西,姓李的本官躲之不及,你還想主動招惹,你是活膩了嗎?”


    那人愣了愣,不確信道:“大人,那李玄靖,當真那麽可怕?”


    男人深吸口氣,平複心情之後,說道:“你不在朝堂,不知道此人的厲害,這件事情就此作罷,以後無需再提,也不允許你去找他兒子的麻煩!”


    那人隻能低下頭,低聲道:“是……”


    此刻,那男人卻從蒲團上起來,在房內踱著步子,時不時的揉一揉眉心,喃喃道:“李玄靖……,他是不是查到了什麽,不可能,此事如此隱秘,應該隻是巧合……”


    不知過了多久,他望向身後之人,問道:“蝴蝶可靠嗎?”


    那人點頭道:“大人放心,即便是死,她也不會透露出半點關於我們的事情。”


    “不知道李玄靖的出現,是不是偶然,但絕對不能讓蝴蝶落在他的手裏,否則,長安必定會血流成河,即便是你我也難逃一死……”男人思索片刻,輕輕做了一個抹脖子的手勢,說道:“以防萬一……,你明白本官意思吧?”


    “明白。”


    那人點了點頭,問道:“那崔澤呢,要不要也……”


    男人揮了揮手,說道:“不必多此一舉,他什麽也不知道,一旦出了什麽事情,反而會惹人懷疑,此案牽扯到了李玄靖,一定要萬分小心,不能露出半點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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