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恆 : [洋花]似水年華 1-5 --end--


    說明:


    1 此文背景為民國,因此顯得很囧很雷,看之前務必三思,小心觸電。


    2 將cp標成洋花,是因為我覺得一個cp的成立至少應該滿足以下三條中的兩條:兩人有性行為;兩人有愛;兩人結局活著在一起。這篇文中滿足了兩條的貌似隻有洋花。


    ……


    【


    似水年華


    【1】初遇


    民國一九三五,北平。那一年我十六歲。


    我從學校回來,劉媽在門口迎著,接過書包,把拖鞋擺好,又伸手去解我頸上打得整齊的領帶。我輕輕隔開她,笑著說:“辱媽,我自己就好,不麻煩你了。”


    劉媽一愣,微微有些失神,她一定又在想:這個一手帶大的男娃從什麽時候開始同她疏遠了,多懷念以前那個吸著她奶頭直咂嘴巴的小不點兒啊。


    我換了鞋,聽見客廳裏拔起一串高亢的大笑,洪亮渾厚的嗓音,聽起來肆無忌憚,分外囂張。我突然一個趔趄,晃了晃,這笑聲像一把鋒利的血刀,劃破了蒼白的帷幔,直刺入我寂寞的心底。


    直到許多年後,我仍會想起這個初冬的黃昏,一輪雞蛋黃大小的夕陽掛在北平灰撲撲的馬路盡頭,瞬間被天際湧來的烏雲吞沒。我第一次見到那個男人,一麵就是一輩子。


    劉媽趕緊扶住我,嘴裏擔心地喊:“小少爺。”我笑了笑:“沒事兒,腳滑了。”父親聽到這邊的動靜,從沙發後招呼我:“阿彰,過來見你爹的老戰友。”轉頭又沖茶幾對麵的兩個男人說:“小兒仙道彰,也是個不出息的種,不溫不火的,沒半點咱們當年的血性,不過好歹比他哥強,是個念書的料。”


    我把西裝外套遞給劉媽,隻穿著白襯衫和背帶褲走進溫暖的客廳。入眼一團刺目的鮮紅,比英式壁爐裏熊熊燃燒的火焰還灼熱。沒等看清對方的長相,那人又大笑起來:“哇哈哈哈!小子,你這是什麽髮型,趕時髦麽,像隻刺蝟,漿糊刷的麽?”


    父親幹咳幾聲:“現在的年輕人,沒個正經,盡學些亂七八糟的洋玩意兒。翅膀硬了,我也管不了他們。”他板起臉對我說:“還不快行禮,他是你櫻叔,櫻木花道,我的好兄弟。十幾年前我們一起從黃埔軍校畢業,跟著張作霖的部隊打仗,沒過兩年我就中彈負傷,收拾包裹回家,後來隻好下海經商。你小子倒好,哈哈,一路混得這麽人模狗樣了,都成將軍了。”他說著說著,劍鋒就指向舊友,兩人一起哈哈大笑。


    這時窗外一道閃電,本還有點亮敞的天色變得漆黑,暴雨瓢潑而下。


    父親接著話頭:“旁邊的是他忠心耿耿的心腹下屬,水戶洋平,你櫻叔真正出生入死的鐵哥們兒。”


    我這才跟男人打了個照麵。他長著一頭令人驚愕的紅髮,剃得又刺又短,每一根都精神抖擻地豎著。約莫三十八九歲,英俊陽剛的臉,身材高而強壯,淺灰藍色的軍大衣掛在一旁的衣架上,隻穿著薄呢料軍服,挽著袖口敞著領子,露在外麵的小麥色皮膚粗糙堅韌,泛著油亮的銅光,裹著鋼鐵般瓷實的筋肉。


    我盯著男人赭色的眸子,暗抽了口冷氣,我從沒見過這麽生動的一雙眼,它們斜吊在飛揚的濃眉下,有點凶,可是那麽晶亮澄澈,能把人的靈魂瞪出來。


    我回過神,恭敬地行了個禮:“櫻叔好,水叔好。”然後扯鬆領帶在沙發上坐下。


    櫻木花道擺擺手:“客氣啥,叫我天才就行,哈哈。浩之啊,你兒子人模狗樣的,十六歲個子就這麽高,照這勢頭發展下去,要趕上我了吧。”他摸一把自己颳得光光的下頜,單手熟練地從口袋裏掏出一包盒麵畫著旗袍少婦的香菸,拔了一支叼在嘴上,又把煙盒扔給父親:“來來,你也抽。”


    我這才發現紅髮軍官隻有一隻胳膊,左臂齊根斷了,隻留一截空蕩蕩的袖管。可即便是這麽一塊沒用的布料,也和主人一樣挺拔,筆直地垂到沙發上,讀不出絲毫落魄的意味。


    父親見我一動不動盯著櫻木花道的斷臂,嗬斥道:“沒大沒小!我告訴你,你櫻叔的胳膊是四年前在東北跟日本鬼子打仗的時候沒的,他那時還隻是個團長,帶著幾十部下突圍,殲了鬼子半個營。這才叫響噹噹的漢子,哪像你們這些小青年,一個個油頭粉麵,全是吃軟飯的!”


    櫻木花道嬉皮笑臉地說:“毛頭小子,還不懂事,別那麽嚴苛。”說完又用夾著煙的手抓抓頭髮,臉一紅:“不過我這天才的本領,的確不是小老百姓能比得了的,哇哈哈哈。”菸灰擦著他的臉落在領章上,被一旁伸過來的手輕輕彈去。


    那個叫水戶洋平的男人一直沒怎麽說話,靜靜坐在紅髮軍官身旁,像個忠實的下屬,又像個情同手足的好兄弟,一舉一動都那麽自然。他中等身材,梳著時下流興的大背頭,前額幾縷烏黑的髮絲。眉毛不長,眼睛不大,談不上多好看,可是笑起來有點壞,一股天皇老子都不怕的痞樣兒,襯得略顯平凡的臉孔異常犀利,竟然出奇英俊起來,像一匹蟄伏的狼。


    我一眼就瞧出這兩人是同類,都是槍林彈雨中走過來的狠角色,他們的世界和我截然不同,充斥著剛烈的男人氣息,瀰漫著滾滾戰火硝煙的紅色平原,裹著油亮的汗水,踏著噠噠的馬蹄鐵,身後揚起一片遮天蔽日的黃色沙土……我和他們的生活,永遠沒有交集。


    我看著水戶洋平幫紅髮軍官彈掉菸灰的那隻手,嘴裏突然有點苦,隻覺得這閑適安逸的日子頓時變得索然寡味。


    父親和老友有一搭沒一搭寒暄著,在繚繞的煙霧中講些動盪的政局時事,聊點小話頭,時不時還開幾個葷笑話,惹得低眉順眼坐在一邊的母親麵紅耳赤,怕這個滿臉兇相的男人帶壞自己的寶貝小兒子,可又敢怒不敢言。舊的時代,富家太太猶如裹著精美旗袍的藝術品,是沒什麽地位的。


    我根本不在乎他們說了什麽,我的視線穿過軍官頭頂一圈密實的紅毛投向窗外,想著心事。


    “九一八事變以後,我就跟著二十六萬大部隊撤回關內。這次再回北平,主要是應上麵的命令。前幾年少帥接手整編的二十九軍利用豐臺事件開進北平了,雖然加強了軍事力量,卻還是勢單力薄。少帥讓我駐紮過來,跟他們碰頭會個師,順便還得處理當局的一些破事兒。”櫻木花道吐了口咽,刻意壓低聲音,然而對於那天生洪亮的音色來說隻是白搭,“你也知道少帥一直反對窩裏鬥,兩敗俱傷誰也討不到好,最後還不是被小日本當了漁翁。”


    父親說:“聽說上個月東北軍就在嶗山折了一支人馬,之後又打了幾場敗仗,少帥這東北王的名頭怕也快掛不住了。本來就扛著個不抵抗的惡名,現在估計是進退兩難。”


    “還什麽東北王啊,東北都成滿洲了。蔣總司令要撤掉少帥部隊的番號,眼下局勢這麽緊張,再一鬧騰,跟著倒黴的還是隻有無辜的百姓。東三省已經淪陷,眼看著北平也要保不住,那幫吃糞的鳥人還他媽瞎折騰,老子恨不得自己帶著部隊殺回滿洲去,殺他個片甲不留。從哪兒跌倒,就從哪兒爬起。”紅髮男人說著就憤慨起來,牙咬得咯咯響。


    父親嗬嗬一笑:“哎,花道,這麽多年過去你還是莽漢一個,沒什麽長進,你本心是好,有些話不能亂說。這歷史的腳步誰也攔不住,匹夫之勇不能成大事。”


    櫻木花道搔搔腦袋,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我抬起手揉了揉發癢的眼角。


    父親問:“也好,你這幾年都奔波得很辛苦,打仗也打得累,這次回北平就好好休整一下,打算待多久?”


    “說不好,本來我也該帶部隊去陝西剿共……”


    這時外邊傳來一陣騷動,玻璃大門被人砰的一腳踢開,又砰的一聲合上,大哥回來了。劉媽在門廊處好聲好氣勸著:“大少爺,你還沒換鞋呢,老爺知道了又要罵。”另一個聲音兇巴巴回了句:“滾!輪不到你教我怎麽做!”


    劉媽看到地板上幾滴濺開的紅色小花,大驚:“少爺你又跟人打架了,還喝了酒!誒喲我的小祖宗,好多的血,來人啊,快把少爺扶進屋上藥,趕緊把張先生叫來!”


    哥搖搖晃晃揮開麵前的女傭:“都他媽給老子滾,滾!別來煩我!”他東倒西歪往樓上走,被幾個哭哭啼啼的女人拖住:“少爺,再這麽流下去會死人的。”“少爺你不在乎,可你有個三長兩短,老爺怪罪下來,我們這些當下人的可就遭罪了。”“少爺,少爺。”……哥大吼一聲,隨手抓住一個人的衣襟,瞪著血紅的眼:“我他媽再跟你們說一次,老子不是仙家的種,老子不是他兒子,老子姓三,姓三!聽見沒有!老子死了關他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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