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啊。”我點了點頭,視線轉向小綠的父親,然後取出剛才的信函。


    “這封信是您寄的嗎?”


    “是的。”


    “您怎麽知道我的住址?不,更重要的是,您怎麽會委託我?”


    “就是這份報紙啊。”日野市長拍拍剛才的報紙。“我讀了這篇報導,得知了您的豐功偉業,認為這次要確實且迅速地解決案子,隻能仰仗您了。”市長說到一半還像演講一般微微揮拳,可能是不小心跑出在議會的習慣了。


    “您相中了偵探天下一的實力是嗎?”


    “是的。我相中了您的頭腦。”市長直截了當地說。


    我感到一陣輕微的頭痛。我真的是天下一嗎?如果是,那昨天以前的我是誰?在那個狹小的工作室裏埋頭寫推理小說的是甚麽人?


    “噯,總之請坐吧。”


    市長請我在沙發坐下。我一就坐,他也在對麵坐下。小綠坐在我旁邊。


    市長從桌上的水晶盒裏取出一根香菸,用同樣是水晶製的打火機點火。灰白色的煙霧在他麵前搖盪。


    “勞駕您過來,原因無他。我想請您幫我取回某樣東西。”市長在煙霧另一頭說。


    “某樣東西……甚麽東西?”


    “被盜挖的東西。”


    “盜挖?”


    市長用指尖挾著煙,回望窗戶:


    “您看到這棟建築物前麵的公園了嗎?”


    “看是看到了……”


    “關於創立者像,我已經說明過了。”小綠在旁邊說。


    “這樣,那事情就簡單了。”


    “那座雕像叫創立者像嗎?”


    “他是創立這座城鎮的人,所以這樣稱呼。可是那當然隻是一種象徵,不清楚實際上是否真有那樣一號人物。”


    “這件事我也聽令嬡說過了,但我不是很明白創立城鎮是怎麽回事。”


    聽到我的問題,日野市長麵露些許笑意:


    “我想也是,因為連我們都不是很明白。”


    “甚麽意思?”


    市長把沒抽幾口的煙揉熄在水晶菸灰缸中。


    “這座城鎮呢,沒有歷史。”


    “沒有歷史……是全新的城鎮嗎?”


    “這不是比喻,是真的完全沒有歷史。若要說得更簡單明了,那就是歷史不詳。也就是說就連我們居民也不知道為甚麽這裏會有這樣一座城鎮。”


    “怎麽可能?”


    “也難怪您無法相信,可是請您先從相信這件事開始。若非如此,您會連我的委託都無法理解。”


    市長的口氣裏沒有玩笑的成份,也不像在唬我。我看看小綠的臉,然後把視線轉回她的父親。


    “請繼續說下去。”我說。


    日野市長點點頭,像在說“很好”。


    “這座城鎮沒有歷史,但有傳說。根據傳說,這座城市的居民祖先是移民。這裏原本是個空無一人、空無一物的地方,後來有人遷徙到這裏,把它開拓成現在這樣的城鎮。”


    “開拓者是嗎?”


    “是的。所謂的創立者,就是指第一個來到這裏的人。他當然不一定隻有一個人,也不知道是男是女。完全隻是想像中的人物。”


    “那位創立者怎麽了嗎?”


    “創立者的家在城鎮中心。”


    “是配合傳說蓋的嗎?”


    “不,是真的房子。從年代來看,的確是初期移民的房子,所以一直都俗稱它為創立者之家。它正式名稱是聖者紀念館,平常都簡稱紀念館。”市長娓娓道來。


    “那座紀念館怎麽了嗎?”


    “那座紀念館其實在一個月前有了驚人的發現。我們過去一直以為那棟屋子是單純的兩層樓建築,然而卻發現它有地下室。有人偶然發現地下室的入口,然後我們打開那道秘密的門扉一看……”市長賣關子似的不再說下去,看看我的臉,揚起嘴角笑了。“您猜發現了甚麽?”


    “難道發現了屍體嗎?”


    我當然純粹是玩笑,沒想到市長瞪大了眼睛:


    “不愧是天下一偵探!多敏銳的直覺啊。沒錯,我們發現了屍體。”


    “真的嗎?”


    “不過那不是普通的屍體,是一具木乃伊。我們發現了木乃伊。”


    我忍不住深深倒抽一口氣。


    “躺在棺材裏?”


    “不,坐在椅子上。目前還不清楚那間房間的用途,因為除了椅子,就隻有一張簡陋的桌子。”


    “所以我猜那可能是木乃伊的書房。”小綠說。


    “讀書的房間之類的?”


    “詳細調查還沒有進行,木乃伊的身分也還不明。”市長無視於我的玩笑繼續說。“可是對我們來說,這是個大發現。因為這或許可以解開原本徹底神秘的這座城鎮的起源。”


    “木乃伊是創立者嗎?”


    “不清楚,但可能是。總之對我們而言這件事有必要慎重調查,因此我們組成了調查小組,原本下星期終於要展開調查,然而……”市長說到這裏,抿住嘴唇低低地呻吟。


    我想起他剛才的話。


    “在那之前發生了盜挖事件是嗎?”


    市長遺憾萬分地點點頭:


    “所謂萬萬想不到,就是這麽回事。沒想到居然有人闖進那種地方盜挖。”


    我總算看出端倪來。


    “真像印第安那。瓊斯呢。”我說。


    “那是誰?”


    “不知道就算了。”我揮揮手。“請繼續說下去。那麽被偷了些甚麽?總不會是木乃伊吧?”


    “木乃伊平安無事。至於被偷了甚麽,還不清楚。”


    “不清楚?”


    “現場留下來的隻有把挖開的洞穴填回去的痕跡。隻有盜挖者才知道洞穴裏麵埋了些甚麽。”


    “那麽也有可能甚麽都沒被偷呢,歹徒隻是挖了個洞……”


    “不,這不太可能。”


    “為甚麽?”


    “我們調查之後,發現洞穴似乎呈完整的四方形。也就是說,原本應該埋著這種形狀的物品。”


    “洞穴有多大?”


    “大約這麽大。”市長用雙手比劃不到三十公分的尺寸。“不是正方形,略呈長方形。”


    我想像那是一個扁平的便當盒狀物體。


    “報警了嗎?”


    “不,這件事還在保密。”


    “為甚麽?既然發生竊盜案,不是應該交給警方處理嗎?”


    “當然,如果這隻是一般的盜挖案,我們會毫不猶豫立刻報警。可是狀況沒有那麽單純。”


    “甚麽意思?”


    市長蹙起眉頭,又伸手拿了新的煙。


    “老實說,發現地下室與木乃伊的事還沒有公開。”


    “哦,”我舔舔嘴唇,漸漸明白市長的意思了。“可是不是準備好要展開調查了嗎?”


    “在有成果之前,調查也預定在暗中進行。”


    “為甚麽保密?”


    “要讓您了解這一點,必須先請您理解這座城鎮的特殊性。我說過好幾次,這座城鎮沒有一個確切的歷史,因此每個人都各自為政,編纂、相信對自己有利的歷史。比方說據我所知,主張自己是創立者末裔的人家就有五家。”


    “我們就是其中一家。”


    小綠在一旁滿不在乎地插嘴。我吃驚地看市長,“真的嗎?”


    “先父這麽相信。”他苦笑說。“他也曾經因為這樣而遭人狙擊性命。”


    這似乎不是甚麽可以拿來說笑的事。“感覺有這種可能呢。”


    “也就是說,關於這座城鎮源頭的話題,可說是極為敏感的。”


    “所以木乃伊的事不能隨意公開?”


    “就是這麽回事。”市長深深地抽著煙。


    “那知道地下室和木乃伊的人有誰?”


    “首先是調查小組的成員。有個叫紀念館保存委員會的團體,是由七名學者及文化人士組成的,他們直接兼任調查小組成員,我也是其中之一;然後是紀念館的管理員、發現地下室的木匠。就這些人。”


    “你忘了一個人。”小綠指著自己。


    “真的。”日野市長看著女兒微笑,然後把目光移回我身上。“接到發現地下室的報告時,這孩子正巧也在。可是我叮囑過其他人連家人也不能泄漏。”


    “可是悠悠之口難杜。”


    “您說的沒錯。不過我還是姑且相信他們。”


    “這樣啊,‘姑且’是吧?”我不禁笑起來。“坦白說,您並不是那麽相信他們?”


    “不愧是見微知著的天下一偵探。我想說到這份上,您也可以體會我的心情吧?還有我為何不報警的理由。”


    “我非常明白。”


    如果盜挖賊就在紀念館保存委員會裏,市長將會顏麵掃地,但隻要拿回被盜挖的東西,接下來隻要處分竊賊,將他從小組裏麵除名就好了——市長肯定是在打這個算盤。


    “那麽您願意接下這個案子嘍?”


    市長以發自丹田的聲音說。口氣雖然沉穩,卻有股壓迫人的狠勁。


    “這差事很棘手。”


    “但如果您不答應,我就為難了。我能夠仰賴的隻有您了,更重要的是您已經知道地下室與木乃伊的事。”


    “又不是我刻意探聽出來的。”


    “可是我也不能就這樣讓您回去。”


    市長的嘴唇微妙扭曲。


    “您這是在威脅我?”


    “別說是威脅了,我會不擇手段。這就是政治家,即便隻是這麽一個微不足道的城鎮市長。”


    我盤起雙臂,沉吟起來。我一邊沉吟,注意到自己漸漸融入這個異世界。我就是叫天下一的偵探,來到這裏則是為了某個目的——這樣的想法在心中擴散。


    這裏肯定是異次元,不同於我原本居住的世界,所以算是一種平行世界嗎?看來這樣想最妥當,總不可能是死後的世界。


    而且在這個世界裏,我被賦予了名叫‘天下一’的偵探角色,又麵臨了需要我的狀況,我不認為這是偶然。我會闖進這裏且陷入如此棘手的狀況,應該有某種必然性。也就是說挺身麵對這個局麵將可以解決所有的謎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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