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蟠卻不怎麽想跟秦鍾一起吃飯,一來是不喜歡這個人,二來跟一個鐵定就快死的人吃飯,怎麽都覺得怪異,便說道:“不了,要是席上少了我也不好,被珍大哥看見還不定怎麽想,我還是進去吧,你們兩個自去吧。”


    說完也不等寶玉回答,快步走了回去,寶玉氣得直跳腳,對著身邊的秦鍾說道:“我家蟠哥哥端是個好男兒,氣度風華都是沒的說的,卻隻這一點不好,太在乎這些個俗禮了。”


    秦鍾笑了笑,心中覺得薛蟠雖然看著俊秀,卻實在沒有寶玉說得那麽好,而且看著自己的眼神冷冰冰的,一點兒溫度都沒有,又覺得被那人完完全全看透,心裏一陣陣發涼,巴不得馬上離開了去,便說道:“算了,我也不認識他,一起吃飯還別扭,還不如咱們兩個自去。”


    寶玉想了想也是,心中雖然對自己的兩個“好兄弟”不能交好感到惋惜,但想著秦鍾剛剛沒了姐姐,難免遷就他一些,便拉著秦鍾往裏頭去了。


    第33章 出殯


    薛蟠以為自己看到了喪禮的大場麵,但至出殯的那一日,才知道什麽前幾天隻不過是小巫見大巫,長長的隊伍,裏頭十來頂大轎,三四十頂小轎,連著大小車輛,零零總總不下百餘乘,裏頭送殯的人物更是了不得,什麽鎮國公、理國公、齊國公的子孫齊齊到場,為一個寧國公的兒媳婦送殯,也不知道他們在想些什麽。


    這一日,薛蟠也總算是知道,這樣的世家裏頭的千枝百結,公爵的位置一代一代傳下來,他們的後代也許不爭氣,但這麽多的世家團結在一起,卻是一股不可撼動的力量,裏頭的千絲百縷又豈是外人知曉的。


    待看見東平郡王、南安郡王、西寧郡王以及大名鼎鼎的北靜王水溶的祭棚,薛蟠心中咯噔一下,看來這位秦可卿的身份一定不簡單,不然的話,隻憑寧國府、榮國府的地位,可能出動這三位,比起前邊各種公爵的子孫,這三位可是有些實權的人物。


    再看看那路旁的彩棚高塔,和音奏樂大殯浩浩蕩蕩,像銀山壓路一般,薛蟠心中一震,這般的場麵,隻是為了一個死去無兒無女無誥命的女人,當今的上位者看在眼中豈能順心,要是他是皇帝,眼底也容不下這樣大的沙粒!


    薛蟠隻負責送到了地方,就轉身帶著妹妹娘親回去了,這幾天他們雖然沒出什麽力氣,但也不能好好休息,原本圓潤的寶釵都瘦出尖下巴來了,薛王氏看著還好,但明顯沒了平時的精神頭。


    原本一眾人是要在寺院裏守著,薛王氏也有些猶豫,但薛蟠說道他們原本關係就遠,加上三個人又都是長輩,今天到這裏就足夠了,便領著她們回去了,免得在那寺園裏受罪,薛王氏嘆了口氣,也沒有反對,畢竟對這次大辦喪事,她心中也頗有微辭。


    送娘親和妹妹回房休息了,薛蟠才有心思去看看幾天沒見的馮淵,還沒進門,就聽見侍文活躍的聲音:“真的,馮公子,你別不信我,我真的看見北靜王了,那是人人都知道的賢王啊,那時候我聽見他說話,端是和氣,一點兒也看不出王爺的傲慢來。”


    那邊馮淵就笑道:“你倒是看的仔細,怎麽不說還跟北靜王說話了呢。”


    侍文嗬嗬一笑,又道:“我當然是入不了貴人的眼,不過寶二爺倒是被帶進去見了一麵,聽說王爺還賞賜了一串禦賜的佛珠,寶二爺還真是好福氣,能讓王爺青眼有加。”


    薛蟠不由撇了撇嘴,歷史上稱得上是賢王的,大半是沒有個好下場,清朝那位大名鼎鼎的八阿哥尤其是,想想紅樓夢中,那北靜王其實也是承襲的王位,四大家族是皇帝眼中的刺,這些開疆時期分封的郡王就更加,雖然書中沒有說道久遠之後的事情,但用腦子想想也知道,即使那位郡王安分守己,皇帝也不一定能容的下他,更何況他這般大張旗鼓的跟這些世家交好。


    裏頭兩人聽見動靜,侍文連忙起身,恭敬的站在一邊,再不敢多話了,馮淵卻起身說道:“幾天沒見,倒是感覺你瘦了好多,也用不著你守靈,怎麽就累成這樣?”


    薛蟠搖了搖頭,心想應付那些人的試探打探就夠勞心勞力了,當下也不解釋,坐下來吃了點點心才道:“罷了,春闈就在眼前,卻出了這樣的事情,你溫習的如何了?”


    馮淵臉頰微微一紅,這幾天薛蟠不在,他光顧著點擊心上人了,又怕他受冷挨餓,又怕有不知趣的人打擾到他,哪有心思靜下來看書,每天就望著門口發愣,半點兒進度都沒有,這會兒被薛蟠一問,頓時赫然,支支吾吾的說道:“想等你回家一塊兒溫習,也不少這麽幾天。”


    薛蟠噗哧一笑,說道:“你是三歲小孩嗎,溫習功課還要人陪著,罷了,我都快累死了,今天先回去休息,明天繼續吧。”


    馮淵幾天沒見薛蟠,捨不得他就走,但一想到他累了,也沒有留人,隻眼中帶著一絲眷戀,眼巴巴的看著那人影消失,也幸好侍文跟著一起走了,不然還不得發現他異樣的眼神。


    薛王氏帶著寶釵回了內院,卻見寶釵低著頭不說話,笑著拍了拍她的手說道:“怎麽了,看你魂不守舍的。”


    寶釵微微一怔,隨即臉色有些古怪的看了眼薛王氏,心中閃過那些天聽到的胡亂話,穩了穩心神說道:“沒什麽,許是累了,蓉大奶奶那樣的人物,怎麽說去就去了。”


    薛王氏卻嘆了口氣,淡淡說道:“去了也好。”


    寶釵驀地一震,抬頭看了眼薛王氏,見她臉色一直淡淡的,看不出什麽神色,心中忐忑不安起來,莫不是那些話都是真的,又想到哥哥一貫不喜歡她和娘親跟榮國府寧國府走動,難道就是因為這些個原因,不知不覺想得越發遠了。


    薛王氏見她出了神,伸手拍了拍她,安慰道:“人既然死了,就別想那些個事情了,你也回去好好休息,這些天也累著了吧。”


    寶釵應了一聲,帶著鶯兒和香菱走了出去,沒有看到薛王氏若有所思的眼光漸漸變得堅定,寶釵是她的心肝寶貝,要是她家形式不好,她拚了命也要將寶釵嫁給寶玉,至少有姐姐看顧著安然一生,但現在,看看那汙糟的事情,再想到兒子出息了,女兒何必去那種地方。


    陸公公弓著身子,深怕自己稍微太高一點就進了皇帝陛下的眼睛,感受著那強勁的冷氣,不敢發出一點兒聲響。


    姬栐看著桌上的奏摺,卻是彈劾寧國公的,專指的就是他兒媳婦那場聲勢浩大的喪禮,看著裏頭的敘述,姬栐冷哼了一聲,那般的應製,怕那死去的靈魂受不起,到頭來得了個魂飛魄散。


    理國公、齊國公、寧國公、榮國公,還有那北靜王、南安郡王、西寧郡王,一個個都是好樣的,深怕朕不知道你們的關係嗎,這般大張旗鼓的為人送殯,這還是個小輩的無子嫡妻,看來真的是放任了太久,一個個都忘記了自己的身份。


    哼,郡王,國公,那都是多少年前的功勳了,傳了這麽多代,他們也該知足了,想要當初的榮耀,隻有靠自己的本事,這些手段,隻會讓他更加想要肅清朝野。


    賈政,人倒是不錯,隻是太過於古板,絲毫不會變通,得了榮國公的位置,倒是沒有惹事,但管家的功夫卻不行,那一家子鬧得厲害,裏頭多少汙糟事情,他也管不住管不來。寧國公賈珍,哼,讓兒子娶了那個女人,以為他不知道那裏頭的條條道道嗎,義忠親王都不知死了多少年,他們還指望著一個女人!


    現在,這個女人也死了,沒有留下任何子嗣,義忠親王那一脈總算是死了個幹幹淨淨,那些舊臣最好是安靜一些,再讓他看見不安分的,可不會像當年那般手下留情!


    姬栐再次低頭,看了看多出來的一份暗報,看到那人居然當天就回了家,顯然也是不待見寧國府,心中驀地一鬆,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些許笑意來,總算是有個識趣的人!


    再次踏出考場,薛蟠隻覺得自己被活生生剝了一層皮,整個腦袋都暈忽忽的,果然,古代的考試就是一場集精神體力外加學識的綜合考試,也對,將來這些人要麵對的是一國之主的威壓,這麽點壓力都受不了將來可怎麽辦。


    左右一看,馮淵跟他位置距離遠,這時候還沒見著人影,但凡是裏頭出現來,看上去都像是被嚴刑拷打了一番,有幾個才踏出考場的大門,就倒在了接應的人身上,死活不知的模樣。


    兩邊的門衛顯然是很有經驗了,一把拎開那對主僕,示意後邊的考生往外走,小小的風波還未激起波浪就被平息了,等了一會兒,就見馮淵也顫顫巍巍的出來了,臉色不怎麽好看,薛蟠知道他身體一貫嬌弱,心中有些擔心,忙過去問道:“怎麽樣,還好吧。”


    馮淵擺了擺手,見薛蟠雖然有些疲倦的樣子,但看起來還算不錯,隻是苦笑道:“還行,隻是累得慌,我們快些回去吧,免得薛家伯母擔心,你妹妹這時候鐵定盼著你回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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