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依依想了想:“我這幾天問了,有一個貨船的船員說,小半年前,他們看到過一艘鬼船。”


    “鬼船?是在青龍河上嗎?”我立刻追問。


    “是,但是是在上遊,和你說的方向正好相反。”


    我愣了愣,開始細思。


    我認為我的船被棄後,會順流而下,因為沒人行駛,船自然會往下。


    “那船員說,那天霧很大,一艘鬼船在霧中若隱若現,往青龍河上遊上行。”楚依依一邊說,還一邊哆嗦,“行船有行船的規矩,看見鬼船,不看,不聽,不靠近,假裝看不見,怕被上麵的鬼纏上,拉著做替死鬼。”


    “怎麽判斷那是一艘鬼船?”我好奇問。


    楚依依摸了摸自己滿是雞皮疙瘩的胳膊:“就是沒人唄,靜得可怕。”


    沒!人!


    從這個船員所說的鬼船出現的時間,跟我出事的時間能夠大致對上。


    而最關鍵的,就是這艘船:沒人。


    可是,沒人如何上行?


    我仿佛又回到青龍河上。


    濃霧彌漫世界,蓋住了青龍河。


    在那濃霧之中,一艘靜謐詭異的船,無人上行……


    難道,真的是大家枉死後的亡魂留在了那艘船上,開著船繼續前行?


    我猛地一個哆嗦,從幻想中回到現實,就看見楚依依已經將碗疊起。


    好,能,吃!


    “不行不行,說到鬼船我全身都發冷,我得多吃點暖暖身子,狄芸姐,你也多吃兩碗。”楚依依還好心地再給我放上一碗。


    我看著漂浮在湯碗中那一個個小餛飩,就像是漂浮在水麵上的船。


    鬼船,我是不信的。


    隻要這艘鬼船的特征和我想要找的船特征相符,就得繼續查。


    “依依,這鬼船的事,你得幫我查下去。”我再次拜托楚依依。


    “啊!”楚依依的眼睛都驚懼地睜大了,為難地摸摸手臂,“好,好吧……”她尷尬了一下,趕緊解釋,“狄芸姐,鬼船這種事提起來比較忌諱,大家都會膈應,所以不願多說,你可能要等等。”


    我知道這件事有點為難我們家楚妹子,等查清之後,我一定請她吃好吃的!


    “狄姑娘——狄姑娘——”忽然間,人群中急急跑來一大娘。


    在外麵,我讓大家用不著叫我大人,“大人”叫起來生分。


    大娘跑到我麵前氣喘籲籲:“狄姑娘,呼呼呼,你快去看看吧,林家丫頭和她爹吵起來了。”


    我和依依聽見立刻對視一眼,丟了碗就跟著大娘走。


    林嵐他們家住得很偏遠。


    喪葬是人們逃不開的事,但又偏偏覺得晦氣。


    所以從事葬儀洗屍的林嵐他們家住在義莊裏。


    這個義莊屬於嘉禾縣縣衙,專門停放那些無人認領的荒野屍體。


    義莊內也有宅院,也需要有人看管打理。


    將那些屍體在確定無人認領後,下葬。


    林家就接下了這個活,也就住在了義莊,省了租房子的金。


    而且,也沒人願意做他們鄰居。


    義莊後麵就是一座小山,常有人砍柴。


    看見林嵐和她爹吵架的是砍柴的人。


    砍柴的下山又跟山下涼茶攤的大娘說了。


    大娘是個熱心腸,就跑來告訴我。


    我和楚依依趕到義莊,楚依依又變得有點怕怕。


    楚依依不怕山賊土匪,殺人可以不眨眼,卻偏偏怕“鬼”。


    她不敢進義莊,因為義莊大堂就是停屍用的。


    我們就圍著義莊繞,整個義莊安靜地就像義莊。


    正擔心是不是因為林嵐住得偏遠,我們跑來已經吵完了,就聽見一聲怒喝:“你要是再去縣衙,就別再回來!”


    我和楚依依對視一眼,一起爬牆探頭看。


    牆後是一個簡單的小院子,三房看得清清楚楚。


    院子裏都是曬藥的藥匾,整整齊齊放在架子上。


    我細細看那些藥材。


    林嵐懂醫術,會驗屍,辨藥材,她這一身本事都是跟她爹學的。


    所以,真正會這些的,是林工。


    為何一個會醫術,懂藥材的人,願意做最被人看不起的洗屍,縫屍,埋屍的工作?


    這份工作在這個時代,是最低賤的工作。


    我正疑惑,就看見林嵐背著一個藥箱從房間裏頭也不回地衝了出來。


    “你滾!以後沒我這個爹!”一個頭發已經花白,滿麵滄桑的大叔也跟了出來,憤怒地指著林嵐的後背怒喝。


    林嵐頓住了腳步,咬了咬唇,眼中含著淚,她怒然轉身質問:“我做仵作怎麽了!怎麽了!皇上都任命狄姑娘為我嘉禾縣的縣官!我做這個仵作怎麽了!”


    我恍然明白林嵐這些天的猶豫,是因為她爹不準。


    “怎麽了?”林工指著林嵐的手都因為憤怒而顫抖,“我告訴你怎麽了!那狄姑娘,有皇上做靠山!沒人敢指指點點她,但你,沒有靠山!你會被人指指點點的!”


    “我們原來沒被人指指點點夠嗎!”


    林工一時語塞。


    林嵐一抹眼淚:“爹,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我們明明可以過得更好的!你精通醫術,你甚至比這嘉禾縣上的那些大夫都好,你……”


    “住口!”林工忽然顫抖地再次怒喝,他連連擺手,“你不懂,你不懂,皇上高興了封一個女人為官,皇上若是哪天不高興了,他就砍那狄姑娘的腦袋……”


    楚依依聽見,張大眼睛朝我看來,她一臉緊繃,像是比我還怕我丟了腦袋。


    “爹是怕你被牽連——”林工吼出了自己真正擔憂的事。


    我看著這個林工,林嵐的爹絕不簡單。


    尋常的洗屍人,連大字都不認識幾個。


    而這林工,卻有著比嘉禾縣大夫還要精湛的醫術。


    這是林嵐親口說的,不會有假。


    他有這精湛的醫術卻不治活人,隻看死人。


    我不由又想起林嵐看著屍體的眼神,平靜,溫柔,像是看著一位家人。


    林嵐對屍體,遠遠比對活人好。


    她明明是我臨時拉來的仵作。


    可是小菊案,她卻異常認真負責。


    她說出了小菊指甲裏有棉線這樣的細節,雖然她無法確定是那裏來的,但就是靠這點棉線,我成功詐了吳雄。


    即便後麵案結了,她依然在認真比對證物,想找出小菊指甲裏的棉線,到底從何而來。


    最終,經過比對,她確定小菊指甲裏的棉線,是天字號房間裏的桌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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