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一輩子,錯的太多了!明明手中一副好牌……但最後,卻將日子過得鬧心極了……”元春的眼神望向虛空,似乎看到了過去的那個她。


    “別說話,你會沒事的。”迎春強自說道。


    元春又笑了!


    這一天,元春笑著的次數比入宮後所有笑的次數加起來還要多,且還是真心的。


    “我很開心,這是我入宮後最開心的一天,真的,迎春妹妹。”也許是感覺到自己命不久矣,元春也不在對迎春用尊稱了。


    “你會沒事的,你會沒事的。”除了這一句,迎春已經不會說其他的了。


    “迎春妹妹……我一直不敢想……也不敢說,但今天,我想……說,我真的後悔了!”此刻的元春似乎已經無所顧忌了,但也讓迎春更加的難過。


    記得那時候,迎春問過她,想要出宮嗎?想,怎麽不想,從踏入皇宮的那一刻開始,她就已經後悔了,她恨不得插上翅膀飛回榮國府。


    可是,她已經到了那一種處境,就像是在走獨木橋,既不能後退也不能轉身,否則迎來的就是跌落懸崖。


    那怕是知道獨木橋沒有盡頭,就算是一直走下去,遲早也有跌落下去的那一天,但是為了拖延墜落下的時間,為了苟延殘喘,那怕是已經知道了結局,她也隻能硬著頭皮向前走。


    明明心中後悔的要命,但是當迎春問起的時候,她卻不能想也不敢想所謂的後悔,隻有拚命的告訴自己、欺騙自己,這是你的選擇,既然選擇了就不能後悔,隻有這樣,她似乎才有力氣走下去。


    天知道,當迎春妹妹告訴她,可以去求皇上放她出宮的時候,她心中有多歡喜,哪怕她已經成了二十多近三十歲的老女人,出了宮也沒人要,她也歡喜壞了,就是出宮以後入家廟中修行,青燈古佛一輩子,也勝過在皇宮做一個大宮女。


    她喜歡,她想要,可是,悲哀的是她已經陷入了一個漩渦中,她成了別人的爪牙,雙手染滿了鮮血,除非死,否則無法抽身!


    那個時候,她恨不得抱著迎春蹦起來,歡喜的告訴迎春,她想出宮,但是,她不能。


    拚命的扼殺心中湧上的喜悅,拚命的告訴自己,這是自己選擇的路,就是粉身碎骨也隻能邁步向前走。


    拚命的告訴自己,她入宮是為了博一場富貴,她隻是失敗了,用盡全力的告訴自己,她不後悔入宮!


    可每晚每晚,夜深人靜時,那怕是用盡了全力去假裝,卻再也沒有力氣去掩飾、去假裝。


    滿身疲憊、心若死灰,可悲哀的是當黎明到來,穿上衣服爬出被窩,她依舊是那個不曾後悔的元春。


    今天,當匕首刺入身體的那一刻,她一點都不痛苦,反而覺得那匕首是刺破了她背在身上的包袱,匕首入體,她反而是一身的輕鬆了。


    如今,沒有了壓在身上的包袱,她也能光明正大的告訴迎春妹妹,她,元春,後悔入宮了!


    若是有來生,她隻希望出生在平常之家,沒有勾心鬥角,也沒有東風壓倒西風的算計,更沒有為了前程賭上一切往上爬,小口之家滿心都是柴米油鹽,這就挺好!


    雙手染滿了鮮血,這滿身的罪孽總是需要還的,有時候,死亡是讓人暢快的解脫。


    而在最後,能為迎春妹妹、能為她出生並長大的榮國府做些什麽,挺好的!


    也許在很早很早之前,她就已經意識到自己快死了,不然,她又怎麽會求著迎春要見一見榮國府的家眷呢?那是最後的念想了、也是最後的告別了吧!


    那時候,老太太拉著她的手說,她是榮國府的孫女,她和淑妃娘娘是同出一脈的榮國府姑娘,自家姐妹內裏就是再如何不和,但麵對大局的時候,勁要往一處使,隻有榮國府好了,她們這些出自榮國府的姑娘才會好。


    而如今的局勢,隻有淑妃娘娘好了,她們榮國府才能好。老太太求她,在麵對外人的時候,一定要幫著自家姐妹,那個時候,她想也沒想的就答應了。還對老太太保證,就是賭上自己的命,也會護著淑妃娘娘的。


    終於解脫了!元春呼出一口氣,堅定又認真說道,“我後悔了!”


    這種境況說著這種話,就好像是臨終遺言,充滿了一種不詳的預兆。


    就好像,此刻閉上了眼睛,就再也不會醒過來了似的。


    也確實像是迴光返照,元春的眼神由突然發亮再轉為黯淡……


    “大姐姐,大姐姐……”迎春拚命的呼喚,“大姐姐你別睡,你別睡啊!”


    得不到回應的迎春焦急的喚道,“嬤嬤,衛嬤嬤?”


    “娘娘,賢德妃娘娘一心求死,又失血過多,怕是凶多吉少。”衛嬤嬤


    見迎春眼中的痛苦和壓抑瘋狂的瀰漫,衛嬤嬤趕緊補充道,“若是賢德妃娘娘心誌堅定,也許能一搏。”


    迎春眼神一亮,看向元春。


    大姐姐既然到了這種地步還不斷的重複著她後悔入宮的話,那大姐姐的執念不就是出宮嗎?或許還要加上回榮國府。


    “大姐姐,你會沒事的,大姐姐,我答應你,隻要你醒過來,我就帶你出宮,我帶你回榮國府見二太太老太太她們,還有寶玉,隻要你醒過來,你知道的,隻要是我答應過的,就沒有辦不到的。”迎春在元春的耳不斷的重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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