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邊又是一陣沉默。


    沈清手心裏是全汗,捏著話筒濕濕冷冷的,隻想快點結束通話。


    幸好許傾玦先說話了:“我正在外麵談事情,有什麽事晚一點再說。”


    “……好。”沈清突然覺得鼻尖一酸,連忙說:“拜拜。”


    來不及聽他的回應,匆匆掛了電話,她用被子蒙著臉,開始無聲地流淚。小腹仍在痛,可心也在一陣陣地鈍痛。他那樣冷淡的語氣,在最脆弱的時候聽來,卻是比任何利器都還要鋒利千倍萬倍。


    可是,他並不知道她病了,不是嗎?這又怎麽能怪他呢?


    電話裏,她竭力地忍住,隻是不想讓他發現。因為她不知道時至今日,自己是否還有向他撒嬌訴苦的權力……


    同一時間,許傾玦握著手機站在窗口久久不說話。剛才電話裏,沈清的語調似乎有些異常。


    這時,身後傳來微微低沉卻很有磁性的女性嗓音:“那就是讓我的工作被迫拖延了一年的人嗎?”


    許傾玦側身,臉上看不出什麽表情,淡淡道:“林小姐要關心的應該隻是設計工作。”


    一臉清純得仿佛還是大學生的女子卻不以為然繼續笑著問:“為什麽不把許太太一起帶來,畢竟有她參與會更加理想。”


    墨鏡後的眼眸微垂,“她還不知道這件事。”


    “傳聞不如見麵。許先生竟然還是細心浪漫的人!”這一回,笑意更濃。


    許傾玦在椅子裏坐下,臉上依舊淡淡地,指節輕叩桌麵,狀似無意地回道:“遠在澳洲的那位方先生,據說也異常細心,是麽?”


    沙發上的女子突然變了臉色,潔白細碎的牙齒咬了咬嘴唇,語音輕微顫抖:“你認識他?”


    “林小姐以為當初是誰向我推薦了你?”


    屋頂淡黃的燈光溫柔地灑下來,照亮了臨窗而坐的那道黑色身影,微微挑高的眉角為原本英俊卻冷漠的臉增添了一分生動。


    林清揚垂下長而密的睫毛,心中五味雜陳。原來,她還是無意中受了“他”的恩惠。


    坐在桌前的許傾玦輕咳一聲,喚回她的神思。


    “林小姐,可以具體談你的構想了嗎?”


    翻開設計書,林清揚收了心神,導入正題:“整個空間將以藍色為主……”


    一個半小時之後,林清揚完成初步介紹工作,起身告辭。


    臨出門時,她停下來說:“藍色,是許太太最喜歡的顏色吧!許先生,有沒有人告訴過你,在和她講電話時,你臉上的神情有多麽溫柔?”


    話音落了,那張冰山般的臉終於微微一動,露出可疑的尷尬,林清揚這才得意地打道回府。


    休息時間談工作,而且又被他揭開了傷神的往事,怎麽說也得扳回一城才行!


    好不容易昏昏睡著,不知過了多久,沈清又被腹間痛楚擾醒。


    根據以往經驗,最多持續兩三個小時便會慢慢好轉。可是今天由於吃了冰冷食物的緣故,腹痛竟變得無休無止。抬手摸到眼角,還有些淚痕沒幹,冰冰涼涼的。


    不清楚這裏有沒有暖水袋,加上全身無力,沈清也隻好靜靜躺著。


    這時電話又響了,接起才知仍是許傾玦。抬眼看鍾,距離上次通話不過短短三個小時。


    “你在做什麽?”這一次,他劈頭就問。


    沈清思維有點不清楚,想了一下,才說:“要睡覺了。”


    “才六點就睡覺?”明顯懷疑的語氣。


    沈清手背抵上額頭,感覺昏昏沉沉的,有力無氣地“嗯”了一聲。


    那邊頓了一下,低低的聲音傳來:“……是不是病了?”


    微微一怔。他終於還是發覺了!


    “……沒有。”她蜷著身子,咬牙道,不穩的氣息卻出賣了她。


    一貫冷淡的聲音突然有了起伏,帶著怒意和不易察覺的擔心,被壓低了吼了過來:“不許說慌!”


    “真的沒有……”她就是不肯承認,卻又忍不住低聲喘息。


    聲音聽得真切,許傾玦真的開始急了,又問:“曼林不在家?”


    “……出去了。”什麽時候說話都成了費力的事?


    “你等著!”


    “……嗯?”


    沈清還沒反應過來,那頭已“哢”地一下掛斷了。


    他讓她等?


    ……等什麽?


    沈清想不明白,唯一知道的是又可以放肆用力地喘氣了。


    半個小時後,門鈴大作。


    沈清一驚,腦中首先閃過的是那張英俊的臉。可是轉而又笑自己傻,即使飛來也沒這樣快的速度啊!果然是痛糊塗了。


    對方按得十萬火急,她隻好硬撐著一步一停地過去開門。第一次痛恨起許傾玦來——為什麽好端端要住那麽大的房子!


    看著可視電話,她愣住。來了兩個人,一男一女,全都不認識。


    “我們是總裁的秘書和助手。請問許太太有什麽不舒服嗎?需不需要立刻去醫院?”


    沈清撐著牆壁開門,痛得直不起腰,隻能狼狽而尷尬地看著他們,搖搖頭。


    女秘書看了看她,轉頭和男助手小聲說了句,然後進屋關上門。


    扶沈清坐上沙發後,她問:“您哪裏痛?”


    聽沈清皺眉說了原委後,她邊撥電話邊到廚房倒了杯熱水遞過來。


    “我已經通知送東西過來,請忍一忍。”


    沈清一邊道謝一邊覺得愧疚。一個人的事,卻要勞動這麽多許氏的員工。許傾玦這樣不知算不算公器私用?


    很快,止疼片、暖水袋全部送到。沈清當著女秘書的麵吃了藥躺上床,口口聲聲保證有了好轉,一行人才離開。


    抱著溫暖的水袋,沈清蜷在被子裏,臨睡前想到了剛才電話裏許傾玦著急的語氣。


    原來,時隔這些日夜,他仍在第一時間關心著她。


    隔著大半個地球,他也能給她溫暖。


    終於能夠安穩睡去。再醒來,天已大亮,這一覺竟睡足十二個小時。


    沈清動了動身子,疼痛早在不知不覺間消退,那個冷掉的暖水袋也不知何時被自己推到了被子外。


    轉頭看鍾的時候才發現聽筒被放在枕邊一整夜。沈清想到,可能是昨晚許傾玦掛斷得太突然,自己握著聽筒思索著他那句不清不楚的話,後來又專心對付腹痛去了,居然忘了重新掛上。


    將聽筒歸回原位,她又躺了一會才去浴室洗漱。


    剛洗了臉,鈴聲便響起來。


    匆匆忙忙跑去接,還沒出聲, 盛大的怒意就撲麵而來!


    “你到底在幹什麽!”


    沈清一愣。是許傾玦的聲音。


    可是,又不太像他的聲音。


    因為她從沒聽過他用這種語調說話。簡直是非常生氣地在吼她!


    “我……在洗臉。”她小聲說。


    那頭停頓了一下,像是長長舒了口氣。


    然後,她才聽他問:“為什麽整晚都在占線?”


    “我忘了掛上電話。”


    原來是這樣。


    隻是忘了。


    許傾玦坐在椅子裏,左手握拳抵在眉心,之前緊繃的身體終於緩緩放鬆下來。雖然之前已經得到秘書打來電話的證實,證明她隻是生理痛,吃了藥已經好轉並睡下了,但在發覺整晚都打不通她電話的時候,他還是不免設想了很多種可能……


    原以為她又回到他身邊,一切又都觸手可及。


    可是再一次,僅僅因為地理距離的相隔,因為這樣的突發事件,他感到惶恐不安。


    他不在她身邊,沒有辦法第一時間察覺她的喜樂苦痛,更加鞭長莫及不能為她做任何事。


    一整晚,聽著電話裏的忙音,他幾乎又陷入當初失去她的那一段綿密而令人窒息的痛苦裏。


    許久,沈清才聽見他聲音低啞地說:“沒事就好。”和之前的語氣判若兩人,疲憊不堪。


    “嗯,已經好了,正準備去上班。”


    “再見。”


    “……拜拜。”


    掛了電話,沈清才想起,昨晚安排公司人前來探望時,他那邊分明應該已是淩晨。剛才又說整晚電話不通,莫非為掛個電話確定她安然無恙,他整夜未睡?


    整理皮包的時候,發現手機早已沒電自動關機。她拉開床頭櫃抽屜去拿充電器,卻意外發現一小盒磁帶,是電話答錄機用的。


    其實之前她就奇怪過,明明臥室裏裝著答錄機,可是偏偏隻是擺在那裏,完全沒有用到。回想剛才許傾玦沖天的怒氣,又想到自己整天不在家,把它裝上應該更方便些,於是沈清坐在床邊將磁帶放進去,插上電源。


    機器傳來“嘶嘶”的輕微運轉聲,亮起的屏幕上顯出提示,詢問存在磁帶上的原有留言是否需要清洗掉。


    沈清隨手按了播放鍵,想確定裏麵內容是否重要。


    第一通留言開啟。


    明明已經接通,卻是一陣很長時間的安靜,時間久得幾乎令人懷疑是否是盤空帶。


    就在沈清開始疑惑的時候,裏麵傳來細小的動靜,然後,她聽見一個女人聲音輕顫著響起:“……對不起,許傾玦。對不起……”


    她的心一陣狂跳。


    那是她的聲音!


    不自覺握在一起的手指開始微微顫抖,留言機在繼續運轉:“……我想,我沒辦法回去了……真的……請不要來找我,我想一個人留在這裏……我想留在英國……我不能回去……有些事我需要好好想想……真的對不起。”


    “滴——”的一聲,很突兀地,留言結束。


    沈清坐在床沿,臉色發白。


    那段故作鎮定的,無語無倫的話,確確實實是一年前從她口裏說出來的。


    如果沒有重聽一遍,她幾乎已經忘了當時是這樣說的。


    隻記得說了無數個“對不起”。因為,她確實覺得對不起他。


    說完之後,她就立刻掛了電話,不給自己任何機會,毅然決然地從此切斷和他的所有聯繫。


    所以,最後那句“對不起”連尾音都沒說完整,便斷了。


    沈清愣在那裏,萬萬沒想到竟有機會聽見這段留言。她顫了一下,想站起來關掉機器,卻在手指觸碰到按鍵之前硬生生頓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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