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待師父開口,我斜身飛旋,持劍迎向奔來之人。


    一劍便中他左臂。


    在他難以置信的眼神中,我的雙魚劃過他的咽喉。


    鮮血從雙魚冰冷的寒光中快速滴落。


    雙魚,果然是把好劍。


    .


    我飛身退回,師父早已取了青山劍,撲向領頭之人。


    好勝心起,我霸道地再次揮劍殺入。


    一個時辰之後,隻餘下兩黑衣人帶傷逃竄。


    師父和我正在查看青衣人傷勢,師娘走了過來。


    “你倆這是又惹了大麻煩。我見這夥功夫不弱,來頭肯定不小。”


    師父不以為然。


    “你快來瞧瞧,這人傷得如何?還有救沒救?”


    師娘不再多言,忙令我師徒把青衣人抬到平坦處,把了脈,打開了藥袋,取出了幾粒藥丸,喂青衣人服下。


    .


    眼看天色已晚,就近找了柴火點燃,坐下繼續享用幹糧。


    第一次用雙魚與敵對陣,就這般得心應手,我樂得啃著幹糧咯咯傻笑。


    師娘愛憐地看著我,又用手指了指師父:“眼看著都要回去了,你師徒二人還不忘惹事。”


    師父和我對視一眼,隻偷著樂。


    .


    沒多會兒,青衣男子醒來。


    師父還未來得及問話,遠處就有聲音傳來。


    師父眼疾手快地滅了火,師娘攙扶那男子坐起。


    刻不容緩,我提了劍前去打探。


    .


    十餘人手持火把而來,似在尋人。


    想起剛剛逃走的黑衣人,心下一驚,這麽快就來了幫手?


    再小心一瞧,這十餘人並未蒙麵,身著的青色服飾倒和那受傷的青衣男子如出一轍。


    從身板和腳力來看,似軍旅之人。


    莫非是那受傷男子的同伴?


    .


    跑回山穀,將所見告知師父。


    那人道:“是我同伴。我貪功冒進,著了對手的道。他們來尋我了。領頭的叫修淪,是我的表弟。”


    “我去領他們過來。”不等師父回話,我衝了出去。


    師父見了來人,將受傷男子交給他們,到底不放心,臨走又吩咐道:“此處不宜久留,剛剛逃走的那兩人功夫不弱,你們隻怕還是趕緊離開得好。”


    受傷男子強撐著直起身子說:“多謝恩公救我。請教恩公尊姓大名,來日再報。”


    “江湖中人,人幫己,己幫人,不必言謝。就此別過,有緣江湖再見。”


    那人掙紮著說:“恩公,我是南國人,隻要恩公到了南國,報修衛的名字,修衛必來見恩公。”


    一行人不再多言,各自上路。


    臨別前,我脆聲聲喊出四個字:“後會有期。”


    .


    沒想到今日辭行,倒讓我想起十四歲那年的曆練,和這修衛的相遇。


    之前一直擔心修衛的突然離開,背後有著我們無法知道和掌控的緣由,會極大地影響到河洛與南國的聯盟。


    如今來看,非但沒有壞的影響,反而算是極好的消息。


    修衛這樣的選擇和進退,是因為兩人完全不同的性情?


    還是因為地位的懸殊呢?


    .


    如果不考慮喜歡與否,雷子在喜妹和我之間會選誰呢?


    我在修衛和世子之間又會選誰呢?


    我們的選擇真的沒有考慮家世和地位?


    喜妹那時的擔心並非完全沒有道理,我隻沒有和她一樣喜歡上雷子罷了。


    修衛的退讓也是如此,在喜歡麵前,沒有主動、不夠勇敢,隻怕也是難以如願。


    .


    修衛和爹爹是一類人,簡單直白,不苟言笑,也很慢熱,也許會是個很好的夥伴。


    他與我相處的時日太少、離開得又太早,若假以時日,我未必一定不會喜歡他。


    想起自己從前的心裏話,說最好嫁一個將軍,一同馳騁疆場。


    如今來看,不過是玩笑話而已。


    修衛,不就是一個很好的將軍,隻不過隔著家國,就得陌路。


    爹爹的手下,倒在眼皮子底下,可又沒有誰讓人心動。


    是夥伴,是袍澤,就是沒有兒女私情。


    .


    又因此想到修玥,明明很喜歡世子,卻藏於心底樂意成全,換了我,會嗎?


    若說時機,她在先,卻也沒能得償所願。


    世間事,要剛剛好實在不易,不能早一步,也不能晚一步。


    唉,許多東西,原是有亦可、無亦然的。


    偏偏嚐到過甜頭之後,就很難放下,總覺得錯過了就會一輩子遺憾。


    .


    我與周子言,遠隔千山萬水,本不易遇見,偏遇見了。


    就算遇見,他若不一再地靠近,也就一兩麵恭敬請安的緣分。


    偏他一再主動,一再表白,若是個尋常的人也罷了,偏人生得好,話也說得好,事也做得好,如何能叫人不動心呢?


    一旦動了心,就難收回。


    我是大大方方地坦然接受,還是毫不留情地斷然拒絕?


    既做不到又舍不得。


    .


    沒想明白如何告訴李大人剛剛聽來的好消息,總不能解釋說修衛去了劍門關是因為我吧。


    至於其他,有什麽好說的。


    就算如今我不說南國世子對我有多麽好,李大人嫣能不知?


    他說由我本心,是因為他知道,隻能由我本心。


    我本心如何,我卻不敢篤定。


    .


    這南國的世子無論從哪個方麵看,都是個極好的情郎,除了太遠。


    若因遠就放下他倒也罷了,偏不能。


    所以,回過頭,找理由自問“我有就近的選擇嗎?”


    沒有。


    那麽,如果選他,是因為他足夠好呢,還是因為我足夠喜歡他?


    我不知道。


    .


    天上一輪明月照得驛館透亮,燈籠掛在廊下,影子拉得老長。


    夜裏的驛館沒了人來人往,萬籟寂靜,讓人心慌,我一個人,斜靠著屋頂山脊發呆。


    “他是普通人倒好,就因為他是世子,我就要永遠離開所有關愛我的人嗎?”


    心念至此,此前的歡愉格外刺眼,不曾有過,不會難過。沒有動心,才不傷心。


    “他如果是普通人,我真的會隻因為他而動心?”


    思來想去,沒個定論。直至三更,方回房歇息。


    一夜睡得酣沉,竟錯過早起。


    別人難過是睡不著,我倒好,輾轉反側沒一會兒,便一覺睡到了天明。


    昨晚還覺得自己應該是喜歡他了的,如此看來,這喜歡淺得很,淺到不足以影響睡眠。


    .


    喜妹走進來,平白無故地,喜笑顏開:“小姐,好難得你起這麽晚,睡好了沒有?”


    我悶聲點頭。


    “小姐有心事了?”


    她在這兒等著我?我沉下臉不理她。


    “隻怕是喜歡上世子殿下了?”喜妹小聲嘀咕。


    我斜眼噘嘴,“你哪隻眼睛看出來我喜歡的?”


    “哪隻眼睛都看得出來。小姐,你經常無緣無故地一會兒高興一會兒難過,不是喜歡是什麽。”


    是了,這方麵她的經驗比我足。


    還沒等我想好如何懟她,她搶先說了:“小姐,你多半覺得南國太遠吧?遠有什麽要緊,雷子走到哪兒,哪兒就是我喜妹的家。”


    “離開爹娘也不要緊?再見不著也不要緊?”我惱她炫耀,也惱自己的放不下,爹娘放不下,世子也放不下。


    心情時好時壞,藏都藏不住,連粗枝大葉的喜妹都看得一清二楚。


    “我們女子,都是跟著愛人走的,愛的人在哪,我們就在哪。隻要你喜歡世子殿下,世子殿下也喜歡你,我看就很好。”她說得頭頭是道。


    “好個鬼。”我嘴裏嘟囔著,心裏卻豁然開朗。


    正在這時,雷子來報,說幽澤的三皇子已帶著數位隨從已於昨日一早出城,跟著的人不敢太靠近,順著馬隊的腳印又跟了一日,直到確認是返回幽澤才回來稟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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