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好王平也領了一群官眷走了過來,見些情形,他難掩自己的不悅,無聲一笑,口氣卻極為輕蔑,他問:“敵人早跑了。眼下,是滅火。各位大人,可能滅火?”


    賀大人又尷尬地訕笑。


    從王平身後傳出一聲嗬斥:“平兒不可無禮。”


    隨即走出一位婦人,雖有些狼狽,卻彬彬有禮,對著守備賀大人鞠了一躬:“大人莫怪,小兒一向嘴欠。平兒,還不快給大人賠禮。”


    王平勉強低了頭,敷衍地鞠了一躬。


    賀大人故作鎮定地理了理官帽,眯起了雙眼,一本正經地說道:“本官……”


    他的話還沒說完,師父騎了馬掉頭而去。


    我冷笑著點了一下頭,叫過雷子,頭也不回地走了。


    .


    直到第二日清晨,城中火勢才基本撲滅,濃煙才逐漸散去。


    整個青州城一片狼藉。


    守城的官軍士氣大傷、一應百姓呻吟哀嚎、娃娃們大聲痛哭,我忍不住低下了頭。


    激戰之後,便是難堪的自省。


    確認此亂皆因幽澤國三皇子呼延灼而起。


    他,便是那年輕人。


    以四百二十五人的奇襲,帶來我河洛國青州九百七十四人的傷亡。


    .


    青州城,民房、官邸損毀無數。


    娃娃軍損失慘重。


    一百二十七名小夥伴,有十人再也回不來了。


    他們的爹娘悲痛欲絕,抱著他們小小的身體號啕痛哭。


    重傷的有十五人,四人昏迷,至今不曾醒來。


    三人腿腳受傷,再也無法奔跑。


    兩人各丟了一隻胳膊,疼得哭爹喊娘。


    兩人腹背部受傷,躺在床上靜養。


    還有四人傷在頭麵部,從此破了相。


    就是我、雷子、王平和餘下的一百餘人,也不能幸免,基本上人人都掛了彩,十分狼狽。


    .


    正如雷子和王平白日看到的那樣,幽澤人於幾日前先先後後通過城門和暗道入城,並帶入大量的武器和火油。


    他們原計劃是在夜深人靜時發起突襲,不料雷子他們今日警醒。


    幽澤人不得不提前走上街頭,趁百姓合家團聚、鄰裏慶賀、街市熱鬧之時,四處點火製造混亂,試圖引開兵士,偷襲城門,同時圍攻大將軍府,阻止師父援手。


    幸好雷子和王平在家裏待了沒多一會兒,就相約巡查,趕巧遇到在城門與守城兵士纏鬥的蒙麵黑衣人。


    他倆迅速發出危急信號,率先迎敵,拚死守住城門。


    林二娃帶領的娃娃軍收到信號,巡查隊開始通知各府……


    .


    此役險勝。


    雷子和王平聯手共擊斃來敵七十七人,名聲大震。


    多虧他倆去得及時,若不然,城門大開,隻怕青州城危矣。


    若青州不保,爹爹斷了退路,後果不堪設想。


    若是我聽信他二人所言,在第一時間通知守城的高飛或者師父,損失怎會如此之大?


    一想到這,我羞愧萬分。


    再也無法坦然麵對那些死去的小夥伴,還有他們的爹娘。


    .


    五天過去了,死去的人入土為安。


    雪龍的燒傷、灼傷也逐漸恢複。


    城內清理完殘存,準備複建。


    大將軍府內,上上下下忙前忙後……


    隻有整個娃娃兵團死氣沉沉,人人無精打采。


    .


    爹爹回來了。


    原來,中秋之夜,爹爹和二哥也與幽澤短兵相接。


    幽澤有備而來,同時多處發起戰事,讓爹爹自顧不暇。


    一旦哪一處有失,都會兵敗如山倒。


    .


    我冷汗如雨。


    想起那夜逃走的年輕人,禁不住憤然。


    隻恨自己技不如人,沒能將他當場拿下。


    又恨自己少了警惕心,險些誤了大事,成了青州城的罪人。


    失去夥伴的哀傷,和無法推卸的自責雙重來襲,我比別人的頹然更多了十分。


    爹爹娘親不知,師父師娘不知。


    .


    借口大將軍府要清理複建,我不再去娃娃兵團,也不想見到大將軍府裏之人,整日躲在屋頂發呆。


    這一日,喜妹帶了雷子入府。


    胖丫接過雷子帶來的甜瓜,高興地直嚷嚷,“還是雷兄弟好,每次來,都給我帶好吃的。”


    喜妹盯了胖丫一眼,又嫵媚一笑,餘光溜了雷子一眼,不服氣地問:“你的雷兄弟好,我對你就不好了罷。”


    胖丫一愣,以她的腦筋和嘴,哪裏說得過喜妹。


    平日裏常見她二人鬥嘴,隻覺有趣,今日,倒覺得心煩。


    胖丫完全沒留心到我的不快,慌急忙解釋:“不,喜妹待我也是……好的,極好的。”


    “那把你雷兄弟帶來的甜瓜分我一半如何啊?”


    “雷兄弟不是給你帶了番茄嗎?你還要我的甜瓜啊?”胖丫不經逗,真要分出拿到手裏喜歡的甜瓜,到底不舍得,猶豫了半晌,掂量了一下,將小的甜瓜遞給喜妹。


    一看喜妹皺眉,又難過地將小瓜拿了回來,將手裏的大瓜遞了過去,“雷兄弟告訴過我,說喜妹你是她最在乎的人。”


    雷子急得滿臉通紅,待要分辯,又覺得和胖丫說不明白。


    倒是喜妹,若有所思地看了看雷子,低頭羞澀地笑了。


    .


    整個大將軍府,就他三人心寬。


    我灰心喪氣,沉悶地噴出一口氣,轉身欲走。


    雷子的聲音傳來:“將軍,這幾日沒來訓練場,可有話叮囑?”


    他的聲音很輕,關懷多過詢問。


    回過頭來,早已不見胖丫和喜妹。


    “府裏有事,娃娃兵團……你們先照應著……若有什麽需要,隻管告訴喜妹,她自會安排。管家那裏我都打好招呼了,但凡是喜妹要的,都會準允。”


    說了話,我不看他,隻低了頭,瞧著手裏的短劍。


    半天不見回應,抬起頭來,雷子仍杵在原地。


    過了許久,雷子開口說道:“不如你空了還來訓練場看看,也許,心情會好起來。”


    我怔怔地看著雷子,半天說不了話,隻輕輕地點了點頭。


    到底還是他把我看穿了。


    隻是,他無法開口勸,我無法開口說。


    這根刺,深深地紮進心裏,生疼,卻拔不出來。


    .


    整整一個月,我沒有再去訓練場。


    常常一個人躲在屋頂的山脊上發呆,囑咐喜妹不得把雷子他們放進府來。


    就是去師父的小院,也避著人走。


    人一懶,凡事都提不起勁。


    仿佛一夜之間,我就不再是那個在青州城裏飛揚驕縱的女子啦。


    .


    三個月後,我拚命練習把左肩韌帶拉傷。


    休息了數日,我的左肩還未完全恢複,又把右肩韌帶拉傷了。


    師娘強令我休息,她和師父暗地裏嘀嘀咕咕,末了,隨我來到了大將軍府。


    第二日,胖丫和喜妹便領了娘親的命令,不再允許我在府裏練功。


    胖丫還好,三兩句便能哄得她離了眼前。


    倒是喜妹,可纏人得很,眼不離人,我一拉開架勢,她就跪下:“小姐,求你,可憐喜妹,喜妹的小身子骨弱,可不禁打。”


    若是胖丫一瞧見喜妹跪下,也會立馬放下玩意兒,跑過來跪下,往往人還沒跪,先呼天搶地裝哭:“小姐,胖丫也不禁打。”


    最麻煩的是娘親,她忙著複建的同時,花更多的時間過來和我說話。


    她不來還好,她一來,我勉強打起精神應付,隻覺辛苦更甚。


    .


    這一日,胖丫見我鬱悶,一溜煙跑了出去,沒一會兒,抱來許多小玩意兒,大大方方地放在桌上。


    見我詫異,她笑嗬嗬解釋:“胖丫的寶貝,小姐,你隨便玩。好玩的,你看這個小推車,還是……還是……你給我的,可好玩了。”


    在胖丫的心裏,隻要想不起是誰給她的,那便是我給的。


    平常見她如此,總覺有趣,今日,倒叫人想起那些贏了我的禮物卻走了的小夥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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