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


    “大王, 大興儲君領二十萬大軍,不日將抵達邊關。”


    庫石臉色驟沉,“大興這是想幹什麽!”


    “去,把羯族王子請過來。”


    不多時, 羯族王子過來了, 臉色同樣難看。


    “大王, 大興那邊的消息, 小王已經聽說了。”


    “大王可還記得,當初氐人和蠍胡就是被大興儲君一力收服的。小王曾與他打過幾次交道, 那位儲君著實是個狠角色。”


    庫石有些慌亂,“那,那現在怎麽辦。”


    羯族王子很是看不上對方這樣子, 稍微有個什麽風吹草動就先慌了, 上不得台麵。


    算了, 不是這個窩囊廢, 他們也不能這麽快掌控西戎。


    羯族王子沉吟片刻,沉聲道:“大興多是虛偽之輩。最愛講究什麽忠孝仁義。”


    “我們跟大興有停戰協議在先, 隻要我們不先發難,大興也不會主動攻打我們。”


    “可是……”庫石還是有些擔心, “如今西戎勢弱, 他們又大軍壓境,就算明麵上不動手, 難保私底下不動手啊。”


    就像當初大興跟氐人和蠍胡交戰,西戎和羯族明麵上的確沒做什麽,但私底下搞了什麽小動作,他們自己人清楚得很。


    以己度人,他們毫不懷疑大興也會如此。


    羯族王子一言不發, 顯然,他跟庫石的想法一樣。


    大殿內寂靜無聲,良久,羯族王子厲聲道:“既如此,那我們就先下手。”


    庫石:“什麽?”


    “硬拚我們肯定是拚不過大興。不過!”羯族王子冷笑一聲:“小王不是說過,大興人都虛偽至極,如今我們還沒跟大興撕破臉皮,屆時等大興儲君到達邊關,就麻煩大王給大興儲君修書一封,信中言明西戎內耗嚴重,希望大興儲君能幫助一二,再隱隱透露出歸順大興之意,就不信那位儲君不心動。”


    “而小王會帶領羯族勇士埋伏在暗處,隻要大興儲君一到,就立刻將他斬殺刀下。大興皇帝可有不少兒子,個個都是狼虎之輩,儲君一死,我們趁機去大興鼓動,他們也會陷入內鬥,正好給我們喘息的時間。”


    庫石有些意動,但也還有顧慮:“若是那位儲君不來呢。”


    這明顯就是一個陷阱,那位儲君會那麽蠢,明知道是坑,還往裏跳?


    羯族王子意味深長看他一眼:“所以就需要大王把信書寫得誠懇些了,最好情真意切。”


    “如果大興儲君真的不來,我們就派人把這事傳遍大興內外。就說西戎有意歸順,可是大興儲君是個慫包,不敢出麵協商,讓西戎寒了心。最後雙方打起來,我們逮住平民虐殺,激起大興的民憤。”


    “儲君聲譽受損,又害了民怨,他的兄弟隻要想爭皇位,就會借此發難,將他打落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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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到新任儲君上位,西戎再修書與大興,表明想與大興重修舊好,屆時西戎再提出任何要求,想必大興都會答應了。”


    庫石聞言,眼睛越來越亮,整個人都激動起來。他沉浸在自己的幻想裏,沒有發現身旁羯族王子嘴角一閃而過的譏笑。


    羯族王子很快退下,他回到自己的住處,立刻派人往部族裏傳遞消息。


    西戎這把刀是鈍了些,可再鈍也是一把刀,總要從大興身上割下幾塊肥肉。


    ………


    容衍率領大軍到達邊關,剛剛安頓下來,就收到了西戎王的國書。


    信書中,西戎王懇請大興儲君三日後於暮原穀赴會,商議兩國未來之路。


    容衍把邊關有能力的將領都召了來,將這封西戎王派人送來的國書給他們傳閱。


    “這他娘的就是黃鼠狼給雞拜年,典型的沒安好心。”一位身材魁梧的將士虎聲虎氣道。


    旁邊人咳嗽了一聲,示意他注意措辭。


    那大漢偷偷看了一眼容衍,有些不知所措,“太,太子殿下,末將”


    容衍擺擺手:“無妨。將軍話糙理不糙。再說此地是邊關,又非朝堂,率性一些,反而更好。”


    這番話說得在座將領心裏舒坦。後麵發言時,也沒那麽多顧慮。


    五皇子擰著眉:“小……太子,你不會要去吧。”


    “是啊殿下,這擺明了就是一個火坑。”


    “殿下,您不知道,那位西戎新主不是個什麽好東西,為了爭王位,聯合羯族,把西戎半個國力都毀了,蠢毒至極。”


    “殿下,這樣的人就是個十足十的小人,他的話不能信。”


    “殿下身為儲君,事關大興根基,萬萬不能有半分損傷。”


    容衍點著扶手,一下一下,心中思量。


    他道:“可孤若是不去,豈不是把主動權拱手讓人。到時候西戎借機開戰,就是現成的名目。”


    羯族王子能想到的東西,容衍自然也能想到。


    眾人一時啞聲。


    “這麽說,太子是非去不可了。”四皇子突然開口。


    容衍點點頭:“是,孤非去不可。”


    不管是為了大興的名聲,還是為了他自己的名聲,他都必須去。


    四皇子雙手抱胸:“成,但得帶上我。”


    五皇子瞪了四皇子一眼,最後對上幼弟堅定的目光,歎了口氣,“也得帶上我。”


    其他將領麵麵相覷,身材最魁梧的將軍單膝跪下:“殿下,末將能以一當十,還請您帶上末將。”


    其他將領:草!大意了。


    “殿下,還請殿下帶上末將。”


    “末將願誓死跟隨殿下。”


    “殿下,末將……”


    容衍把他們扶起來,“此行雖凶險,但也不是毫無生機,我們需得提前部署一番。”


    這一商量就到了明月高懸時刻,容衍才讓他們各自散去。


    帳篷內隻剩下容衍他們三兄弟時,五皇子把玩著隨身匕首:“都說蠻夷肢體發達,頭腦簡單,如今我瞧著,也不是那麽回事。”


    四皇子嗤笑一聲:“若蠻夷當真無腦,如何能世世代代存活下來。期間還險些入主中原。”


    容衍起身,走到五皇子身邊,用指尖夾住匕首,“很晚了,回去歇息吧。”


    五皇子順勢把匕首送給了容衍,拍拍手,大搖大擺離開了帳篷。


    四皇子和五皇子離開後,容衍所在的帳篷裏的燈還亮著。


    他在看地形圖。


    該說愚蠢的人,也不是一無是處。至少普通人說不出的話,提不出的要求,他們都能做到。


    暮原穀,顧名思義,就是一個峽穀,易守難攻。就差沒明白著把“我要弄死你”寫出來了。


    容衍的指尖在峽穀的位置點了點,但誰守誰攻就說不準了。


    敵不仁,我不義,不過是看誰棋高一著了。


    次日,容衍叫來一些好手,耳語吩咐一番。


    四皇子和五皇子看著那些人飛快離去,有些好奇:“你做了什麽。”


    容衍:“提前部署些東西。”


    “什麽東西啊。”


    “秘密。”容衍微笑,燦烈的陽光落在他的臉上,刺眼的光芒模糊了麵容。


    四皇子哼了一聲,扭頭走了。


    五皇子左右看看,還是決定跟弟弟待一起。


    他攬著弟弟的肩膀,見對方下巴冒出了青茬,下意識上手摸了一下。


    容衍瞳孔微縮,握住他的手腕:“五哥你做甚?”


    “疼疼疼。”五皇子誇張地齜牙咧嘴。


    容衍鬆開他的手腕,怨念道:“你摸我下巴幹嘛。”


    “這不是好奇嘛,你也長胡茬了。”


    容衍:………


    容衍嘴角抽了抽:“我長胡茬多稀罕啊。”


    五皇子靠著他,歎道:“就是覺得你長得太快了,怎麽一轉眼,你就是個大人了。明明我記憶中,你還是軟乎乎的少年。”


    容衍垂眸,遮住了眼中明滅的情緒:“人總會長大。”


    “五哥莫要沉溺過去,人還是要向前看。”


    五皇子從鼻子用力出氣:“你現在一點都不可愛了。”


    容衍:………


    五皇子也轉身走了,容衍看著他的背影,無奈的搖搖頭。


    眨眼到了赴會的日子,容衍一身絳紅色長袍,並不著甲胄。


    眾人都不讚同:“殿下,此行凶險,到時候刀劍無眼,恐傷您千金之軀。”


    容衍想了想,隻好解開外袍,向他們展示了內裏的護具。


    還是那句話,在陰謀沒有掀開之前,麵子工程肯定是要做的。


    這下其他人沒話了,容衍便帶著一千軍士出發。


    寧遠將軍看著他們離去,憂心忡忡,他的同伴安慰他:“咱們這位太子殿下可不是什麽軟柿子,那位西戎新主想要算計殿下,那可真是老壽星上吊,活得不耐煩了。”


    寧遠將軍握緊了腰間的刀,長長呼出一口氣:“但願吧。”


    天上的陽光明媚,是萬裏好風光。


    庫石一邊朝暮原穀行去,一邊聽著底下人的匯報。


    “大王,再有一刻鍾的功夫,大興的軍隊應該就到了。”


    庫石:“羯族王子那邊埋伏好了嗎?”


    “埋伏好了。”


    庫石突然就不想去了,獵物都來了,他還去幹嘛,如果不小心傷了他怎麽辦。


    好在庫石不要臉,他身邊人還是要臉的,直說他不露麵,大興那邊恐生變故,而且羯族王子那邊也沒法交代。


    庫石撇了撇嘴,不甘不願地繼續前行。


    然而他不知道,他的“盟友”,此刻正麵臨著苦戰。


    就像羯族想要埋伏大興一樣,西戎都點明了暮原穀,那敵人肯定都在暮原穀周邊打轉。


    以終為始,逆向推演。


    羯族王子看著接二連三倒下的屬下,氣得差點吐血。


    是他大意了,明知大興儲君不是善茬,怎麽還能相信對方毫無準備的赴約。而且,他完全沒有察覺。


    不過……


    羯族王子勻了一口氣,露出一個猙獰的笑,他也不是全無收獲,大興先出手,那就落了下乘。


    他用羯族語,吩咐屬下撤退。


    “將軍,還追嗎?”


    “不必。”


    “留一半人在此處,防止羯族去而複返。另一半人跟隨本將去保護殿下。”


    暮原穀。


    大興與西戎幾乎同時到達,容衍看著空中燃起的煙霧,淡淡收回視線。


    庫石騎馬上前,“你就是大興太子。”


    容衍微微頷首。


    庫石一愣,隨後裝模作樣地哭訴,可惜演技太不過關了。


    但容衍是個非常上道的觀眾,不停配合他。


    就在庫石耐心快要耗盡時,容衍突然道:“孤認為西戎王說得很有道理,你的要求,大興都答應,不過”他嘴唇開合,聲音卻越來越小。


    庫石眉頭一皺,“本王沒聽清。”


    容衍又說了一遍,可惜見他嘴唇闔動,仍不聞聲音。


    庫石不禁想,難不成是風聲太大了,他忍不住靠近,“你說什麽,再說一遍,本王沒聽清。”


    容衍好脾氣的笑笑,甚至也主動上前,兩人幾乎在咫尺之間:“孤說……”


    庫石凝神細聽。


    隨後他頓覺心口劇痛,不敢置信的抬頭,望向始作俑者:“你……怎麽敢……”


    他身子一歪,從馬背上重重摔下去。


    容衍還沾著血的手指握緊了韁繩,眉眼冷漠:“今日到此的西戎人,一個不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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