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對於教會的人來說,這個囚犯, 卻根本不像是一個犯人,他比這裏任何一個教徒都像是一個虔誠的信仰者,每日一言不發, 隻是安靜地盤膝打坐,內心默默祈禱著什麽,好似一尊雕像。


    查克·弗裏斯曼,這是一個讓人畏懼的男人,人們永遠都看不清他的內心,他就好似大災後毫無秩序的氣象風雲,是晴是雨,是冷是熱,難以預測。或許在這個世界上,隻有一個人能走進他的內心世界,這個人如今就關押在他的對麵,是他的結髮妻子——莫裴媛。


    莫裴媛24歲時,就嫁給了比她大了4歲的查克·弗裏斯曼,這個男人在此前與她並無任何的交集。他們的婚姻,是一樁政治聯姻。當時的弗裏斯曼大將府急需財力支撐,才能開展許多的幕後計劃,年輕的少將軍查克,已經展現出卓越的政治眼光和手段。對於同樣有著卓越眼界和手腕的莫裴媛來說,這個男人與其說是她的丈夫,不若說是她的合作夥伴更為恰當。在最初的一年時間裏,他們幾乎都沒有任何身體接觸。即便孕育第一個孩子索納這件事,對他們來說,也隻是為了鞏固婚姻,以及讓兩家後繼有人而採取的措施。


    莫裴媛忘了自己是什麽時候愛上查克的了。或許那不能稱□□,她很在乎查克,查克也願意敞開心扉讓她進來,他們是靈魂相契的夥伴,彼此之間的羈絆很深。但是,他們之間卻幾乎沒有升起過□□。


    她知道,她的丈夫,是一個很危險的人。正是因為這種危險,才讓她著迷。


    早年間,他還沒有徹底表現出這樣的危險,對於莫裴媛來說,丈夫是一個很有手段的人,這讓她很放心,因為她知道她的丈夫不會犯傻,他有著明確的目標,這目標清晰地烙印在他的心頭,規正著他一切的行為。當一個人有著一個畢生追求的目標,矢誌不渝,乃至於瘋狂,這完全可以稱作是這個人的魅力所在。


    但是隨著年歲的增長,經歷的事情越來越多,莫裴媛發現,他的丈夫遠遠不是這樣的人。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甚至不惜犧牲身邊親近的人。她的丈夫變得越來越可怕,越來越沒有人味了。他就像是一台冰冷的計算機,引導著他手底下那個龐大的政治軍事機器高速運轉,每一顆零件的作用,都會被他發揮得淋漓盡致。他的計算能力,精確到最微小的單位,推算敵人的動向,能推出上百種可能,並完美地製定出應對方案。


    即便如此,莫裴媛已經以最大的忍耐,旁觀著這許多年來,丈夫的所作所為。即便兒子被他全盤掌控,壓得抬不起頭來;即便女兒與他反目成仇,不願再見他一麵,她依舊忍著。因為她相信,她的丈夫頭腦很清醒,他知道自己在做什麽。至今為止,這些事情都還沒有突破莫裴媛的底線。她不是沒有想過要去勸他,但她也知道,他的丈夫現在行走在鋼絲之上,步步為營,精密又冷酷的算計,全部都是為了達成他最後的目的。仁柔,絕不是一個弄權者該有的素質,丈夫也絕不能被仁柔所誤,否則他們一家都會死無葬身之地。


    長達十多年的計劃終於走到了最後,看著孩子們、手底下那些忠心耿耿的年輕人一個個地出去了,去完成丈夫安排給他們的使命和任務,丈夫也迎來了他安排給他自己的最後一項工作——以自己為質,麻痹敵人,給外麵的孩子們爭取時間。


    莫裴媛本來不會被抓的,查克為她以及莫家人安排好了完備的退路。在查克的計劃裏,被軟禁的隻會是他一個人。但是莫裴媛主動放棄了逃生,她決定盡到一個伴侶最後的責任——陪伴。被抓的那日,夫妻二人靜悄悄地對坐於大堂內。莫裴媛能看到丈夫眼中的欣慰和擔憂,她明白,自己留下來,讓他很開心。但是他依舊擔憂著,擔憂著大業是否能成,擔憂著親人們,是否能安安穩穩地走到最後。


    最初,教會還抱有對查克的忌憚。他們不敢怠慢自己夫妻倆,讓她們住在教皇華貴的大宅之中,衣食住行都有人服侍,每日身邊都跟著一大群的人,監視和軟禁他們。


    當情勢急轉直下,他們□□的待遇,自然也就跟著急轉直下。從軟禁,直接變為□□,他們就被轉移到了這座高塔之下的地牢之中。


    她與查克,分別關在相對的牢房之中。中間隔著走廊,四周無比的寂靜。這裏麵冰冷陰暗,就連老鼠都不會出現。除了鐵門鐵床,無機質的不鏽鋼水池和便池,一無所有。這裏的日子,無比的難熬,每日睜開雙眼,並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麽,除了回憶從前,似乎沒有其他的事情來打發時間。


    莫裴媛從小到大並沒有吃過這種苦,也從未經歷過牢獄之災。這一切對她來說,是徹頭徹尾的折磨。她已經年過五十了,一切都大不如從前,在牢裏的這一個月不到的時間,已讓她痛苦不堪。


    這些日子一來,為了打發時間,她每日都會仔細地思索著她的過去,剖析著自己的心。與查克·弗裏斯曼這樣一個大逆不道之徒結婚,她後悔嗎?是否會恨讓她聯姻的父母親,是否會覺得包辦婚姻毀了自己的一生,以至於到老了,也要遭受這諸般罪?


    但她的內心卻出奇的平靜,她不覺得後悔,也不怨恨,她覺得,如果這是一切美好來臨之前的陣痛,那麽她是必須要忍受的。


    查克,她的丈夫,在她的眼中是世間少有的偉人。他的世界,少有人能懂。他是大逆不道,是復仇之子,是以一人之思維顛覆整個聯邦的不世奇才,是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裏之外的第一智將。他冒了天下之大不韙,做了這世上第一個徹徹底底的反叛之人。他就是“利拜倫”的代名詞,他是握刀人,正是他手中的利刃,撕裂了黑夜,迎來了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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