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她的獠牙在閃光,笑聲很豪放,“我已死而無憾。”


    “真正的圓滿,當然是死而無憾。”我笑笑,“可你,隻是生無可戀。”


    阿鬆的笑,戛然而止,我的話,可能是另一支箭,毫不留情地戳中了她已經很破爛的心髒。


    “也許定言當年對你太過嚴厲。”我走到她麵前,直視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可是,他!沒!有!錯!”


    “你!”阿鬆“轟”的一下朝我張開血盆大口,“我最恨的,就是你們這些隨隨便便就幸福著,然後使勁蔑視他人傷痛的偽君子!”


    我伸手擋住準備對她不客氣地敖熾:“我要活口。”


    “扭曲之極,必是禍害。”敖熾提醒我。


    “你也禍害過玳州人民。”


    “我……你不也禍害過無數登山者!”


    “對啊,我們現在不也好好的。”


    “……”


    阿鬆被我們的對話搞得更焦躁了,她不想我們放過她,我們應該像她憎恨我們一樣憎恨她,然後痛痛快快一掌劈死她。終於,瀕臨崩潰的她,幹脆騰起四蹄,使出渾身力氣朝我衝過來,獠牙如刀,對準了我的胸膛。


    “誰都不許動手!”飛身躲開的同時我大喊一聲,這種情況下,在場的四位男士不論誰出手,阿鬆都會毫無懸念地變成一頭死豬。那可不行,落到我手裏,哪有這麽便宜的事!


    我朝不遠處的一棵大樹飛奔而去,發了瘋的阿鬆緊追不放,我突然停下,背靠樹幹,看著那張兇狠猙獰殺紅了眼的野豬臉離我越來越近,迅速掐好時間距離,在她的獠牙離我的衣裳隻有0.01公分的時候,我騰空而起,她撲了個空,一頭撞上來,獠牙深深插進了粗壯無比的樹幹,轟隆巨響中,落葉簌簌而下,老樹與野豬一起朝地上倒去。


    半空中的我瞅準時機,將早已握在手中的一隻平安鐲以我所能調動的最高靈力,打入了阿鬆的天靈蓋頓時,各種顏色的光斑從她的每寸皮肉下滲透出來,她深黑的身體瞬間變得像玻璃一樣透明,像個五萬瓦的燈泡似的,照亮四周每一寸地方。


    眨眼工夫,靈光消散,現場隻剩一隻小尖牙插在樹幹上拔不下來的哼哼唧唧用力掙紮的小野豬。


    一直戴在腕上的足金平安鐲,不止是裝飾品,為防萬一,敖熾在鐲子裏嵌了一枚細如牛毛柔若柳枝的“火鱗針”,那是他從東海龍王的保險箱裏摸出來的寶貝,被它刺中的妖物,不論強弱,修行瞬間盡廢,但可保性命無虞。隻不過,一路上我一直沒有用它的機會,何況,我壓根兒也不想用。同生為妖,我深知修行之難之苦,若非萬不得已,我很不願意拿它去製服同類。


    但這次,我的心很簡單明白地跟我說,阿鬆需要一次徹底的“重來”。


    雖然我不曾親眼看到當年山頂上那一幕,但每每想到那個對著想像中的月老像虔誠叩拜的醜姑娘,我就無法痛下殺手。


    把阿鬆從樹上拔出來之後,她的第一句話就是:“你們太惡毒了!”


    挺好的,堅硬如針的毛髮變成了柔軟的絨毛,連聲音都變得奶聲奶氣,特別好欺負的樣子。


    所以我肯定不放過欺負它的機會,把那五個藍魚全放到它背上,讓它也發揮一下正麵作用,要不是它太小,我就自己跳上去了……


    定言把目光從憤怒的小野豬身上轉回來,問我:“你廢了它的修行?”


    “殺了它太容易。我更喜歡慢慢折磨這個壞脾氣的小怪物。”我聳聳肩。


    “你很兇猛。”定言微笑,“可你沒有戾氣。作為妖,這很不容易。”


    “你身為月老,卻落到這般地步,也很不容易。”我實話實說。


    這時,甲乙悶悶地開了口:“離天亮不是很遠了,與其互講廢話,不如想想如何出去,或者做好紮根於此的打算。”


    我抬頭看天,繁星仍在,在看看時間,顯示是淩晨三點半。燼彎的時間,基本與外界同步。也就是說,再過幾個鍾頭,我又要被這裏的原始力量送到無望海的洞穴裏……這個感覺太差了,就算我次次都能清醒過來,可總是這麽循環往復,我也會成神經病的!


    那頭,敖熾已經抓起兩隻藍魚,惡狠狠地問:“這是你們的地盤,說到底你們才是這裏的鑄造者,怎麽可能不知道出去的方法!再不說我就解剖你們!”


    “不要殺我們啊!”藍魚們用力搖著魚鰭,“我們隻是死去藍鮫的靈魂化成的精靈,對曾經的記憶基本是零啊。所以燼彎到底有沒有出路,我們完全不知道。”


    九厥也拿出絕對的耐心與溫和,拉著永歡冰涼的手說:“不管事實令我們多麽難以接受,但我們現在必須把過去的事放一放,你仔細想一想,你的族人有沒有跟你提過關於燼彎的事,哪怕隻是一點點細節?”


    永歡呆呆地搖頭:“阿爹從未對我提起過這個東西。端午也沒有說過。”


    “你再仔細想一想!”葵顏上前,握住永歡的肩膀,“如今,你是唯一一個活著的藍鮫了。”


    “我……我真的不知道。”永歡隻知道搖頭。


    “我是第一次,你們是第二次,而她是第三次。”甲乙突然開口,指著自己和我們,然後看定永歡,“燼彎一天隻能使用兩次,她卻能出現在這裏,大個子的力量如此強大,卻能被她輕易擊潰,而她出現在九厥身邊時,並不像我們那樣陷入過去的場景,這說明藍鮫對燼彎是免疫的。”他頓了頓,指著永歡,“她能進來,就能出去!”


    “她能出去又如何?我們還是在這裏。”我承認甲乙的推測很有道理,但這次跟我們身陷城池時不一樣,當初有白駒挺身而出搬來救兵,如今就算讓永歡出去找幫手也無濟於事,因為這是個最簡單的以咒語控製的空間。以我的經驗來說,凡是以咒語控製的地方就隻能以咒語去破解,如果硬來,比如讓永歡去喊趙公子拿斧頭直接劈了這個匣子,我們也會跟著這個空間碎成零件的。


    該怎麽辦?!


    眾人一時間都被堵住了思路。


    “要是那個端午還活著就好了,哪怕沈子居還活著也好啊!”敖熾一攥拳頭,然後狠狠捏了捏阿鬆的豬耳朵,“端午把燼彎的秘密都留給了沈子居,如果真有解除禁錮的咒語,必然也告訴了你。可惜你這個豬頭隻聽到沈子居喊出開啟燼彎的咒語,就把他給宰了。”


    阿鬆幸災樂禍地笑:“也許,根本就沒有出去的咒語!老天爺就是要把你們永遠留在這裏。”


    “你也是地,連自己救了的人都不放在心上,你當初要多跟人家親近親近,說不定端午就不會把燼彎託付給沈子居而是你了!”敖熾又喋喋不休地把矛頭指向九厥,“現在傻眼了吧!”


    “要當爹的人是不是都像你這麽羅嗦!”九厥瞪著他,“我承認當初我隻是順手救了人,根本沒放在心上,甚至連永歡的名字我都懶得問,總想著有沈子居照顧他們根本不用我操心,再說我那麽忙,跟他們統共也沒見過幾次,我怎麽知道我會間接引出這麽多事端!你就不能別一直端午端午端午的掛在嘴上?!我現在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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