蛋殼分開了一條縫,小青探出半個腦袋,小聲問我:“月亮她怎樣了?”


    “你自己去看!”我將蛋殼一掀開,兩根手指拎住了他。


    “別!別讓她知道我在這兒!”被拎到半空的小青急得直踢腿,“我怎麽還有臉麵去見她!我說過會去找戰神權杖,可是我跑了……我是個可恥的膽小鬼!求你了,別告訴他我在這兒!”


    “你不敢見你的好朋友,你不敢擔起保護家鄉的責任,卻偏偏敢那麽執著地跟著一個你覺得夠強大的人,求他去保護你的家。”我將小青扔回鞋盒子裏,“你並沒有你想像的那麽虛弱。”


    小青“哧溜”一聲鑽回蛋殼,拚命搖頭:“不是這樣的!你睜大眼睛看看我,看看我狼狽的過去跟現在,就知道我是多麽不堪一擊。我沒有布裏曼的財富與勢力,沒有班傑明的巫術,更加沒有你們這樣強悍的力量,我甚至連飛行都要靠一個別人送我的可笑的蛋殼!”


    蛋殼又重重地合上了。


    敖熾皺了皺眉頭,放緩了車速。


    我撓撓頭,敖熾真是給我們帶回來一個大麻煩。


    碰到腦袋的右手,還有點疼,手上的淤青起碼幾天才能散掉吧。


    敖熾注意到我揉手的小動作,立刻警告道:“再說一次,以後動手這種事,留給我做就好了。孕婦嚴禁打人!”說著,他又斜睨了我一眼,嘖嘖兩聲:“不過話說回來,我好多年都沒見你出手揍人了。”


    我白了他一眼,沒說話。


    手上的傷,是我揍班傑明時留下的。


    在我召喚出蟲人,找到跟幸福公寓一街之隔的沃克保險公司時,這個巫師正在他的地下室裏,靜靜等候在關著月亮的籠子麵前。


    對於小青來說,班傑明是惡魔般的存在,可是對於班傑明來說,我跟敖熾還有甲乙,是惡魔中的惡魔。


    一個僅僅懂得寄命之術的年輕巫師,他的力量對我與敖熾來說,實在是太弱小。


    寄命這種損人利己的法術,自古就有。怕死的人為防止生命終結,會雇巫師將自己的生命寄存在另一個活體中,之後,巫師通常會將寄命體囚禁,並控製它的行動,保證它在事主死亡之前都是活的。這種強迫他人等死的行為,及其低劣而殘忍,很早就被視為邪術,可這個洋人卻拿來當了謀生的本事,不但另無辜者喪命,還耀武揚威地以一種變態心理去恐嚇小青這樣的傢夥。真是齷齪。


    甲乙隻用了一張符紙,便切斷了班傑明加諸在月亮身上的咒法,這也意味著寄命在她身上的人,將失去第二次生命的“保險”。


    將昏迷的月亮抱走時,被敖熾擊倒在地的班傑明,冷笑著對我們說:“是那個小孬種找來的幫手?!嗬嗬,我聞到了它的味道。”


    小青躲在敖熾的背包裏,大氣不敢出一口。


    難得這傢夥沒被敖熾的霸氣嚇到屁滾尿流,我停下來,說:“我也是生意人。不過不賣保險。”


    “五億美金。”班傑明說出了一個大數目,“一條獸人的命,值這個數。你們要不要考慮一下?”


    “命這個東西,是沒辦法標價的。”我看著這個尚算英俊的男人,越看越討厭。


    “你們知道寄命在她身上的人是誰嗎?是布裏曼得了絕症的獨生子!他的性命,比鑽石黃金還珍貴!”班傑明在我身後大聲說道,“獸人,跟街上那些流浪漢沒區別,就算死了,也不會有人知道,更不會有人記得!”


    這裏住的,都是些死了也無所謂的人——房東太太的話,我突然明白了。


    我停住,折返到坐在地上的班傑明麵前,朝他燦然一笑,然後,掄起拳頭,用最大的力氣,狠狠朝他自以為是的臉上揍了一拳。


    “他們的父母記得。”我鬆開發疼的拳頭,長長地出了一口氣,“誰家的孩子,都一樣珍貴。”


    蔑視乃至傷害弱者的生命,從不是真正的強者彰顯力量的方式。而這一點,也是班傑明能在敖熾手裏活下來的原因,如果他願意,一進門就可以讓這個小巫師死無葬身之地,不過,他從不屑於殺死比自己弱小的人。


    這個道理,班傑明顯然不懂。


    太陽已經升得很高,克魯格保護區就在前方。


    “手還疼不疼?”敖熾專注地握著方向盤,然後又自言自語道,“我是不是應該幹掉那個小巫師?留著他,豈不是有更多的獸人遭殃。”


    我活動著手指,看著旁邊那片延伸向遠方的壯美草原,說:“就算要幹掉,也不該是你出手。”


    我看了看腳下的那個鞋盒子。


    9


    雖已離家三年,難得小青還記得回家的路。


    它帶著我們七拐八繞地前進,經過一片亂石地,又繞過一條幹枯的河床,再拐進一個隱蔽的地下隧道,走了許久許久,一片山靈水秀、花草豐饒的穀地鋪開在我們眼前,曦靈穀地的美貌,它確實沒有誇張。


    可是,它卻在穀地入口,讓我們停住,並懇求甲乙拿下貼在蛋殼上的符紙。


    “又想跑?”我冷睨著它。


    “替我將月亮送回去吧。”小青一直躲在蛋殼裏不出來,“謝謝你們肯來這裏。”


    “我們沒打算進去。”我將這個膽小的鴕鳥蛋擱在了地上,“你的月亮就放在這裏了,要麽你等她餓死,要麽回去找人來幫忙。”


    蛋殼一下子打開了,小青瞪大了眼睛:“你說什麽?”


    見狀,我閃電般伸出手指,將這個小東西拎了出來,左手一揮,一道氣浪自我掌中飛出,將蛋殼擊個粉碎。


    “我的……我的……”小青抱住腦袋,語無倫次地大叫。


    “你的什麽?你的家?你的殼?”我將它扔到草地上。


    小青呆呆地捧起地上的碎片,囁嚅著嘴唇:“我……這……這就是我的家!”


    “家不會這麽輕易碎掉。”我看了看前方,幾個男女正躲躲閃閃地朝這邊看,旁邊,還有一頭大象,“你的家在那邊。”


    月亮的媽媽,星光的父親,還有卡爾,急切地朝這邊跑來。


    沒有任何的責怪,穀地裏的人做的唯一一件事,隻是迎接回家的孩子。


    月亮在太陽落山的時候,醒在她媽媽的懷裏。第一句話就是:“我好像看見青了!”


    “我在這兒。”小青扭扭捏捏地從敖熾的身後鑽出來,走到月亮麵前,“你沒事了吧?”


    “是你救了我?”月亮看著它,眼裏閃著淚光。


    “不不。”它連忙擺手,指著我們三個,“是他們從班傑明手裏救了你。我沒有能打敗巫師的力量。”


    我真想踢它的屁股。


    “我一直相信你會來看我的。”月亮的身體,在星光下變幻成少女的模樣,她坐起來,將小青托在手心裏,“我被班傑明抓住的時候,一直在喊天空叔叔的名字。你看,他把你帶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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