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腳踏碎十幾根長刺,鍾旭暫時清理出一個立足之地,怒氣澎湃的她冷冷盯著洗手台上那個已經空了的鏡框,哼了聲:“老虎不發威,當我咖啡貓?!”


    凝神,閉目,雙手捏訣,隻聽她厲嗬一聲:“九焰地火,盡三界之不淨。出!”


    一股燦金火焰自她擊出的掌中奔騰而出,若神龍奮爪,帶一身掃盡天下妖鬼邪魅的無上正氣,呼嘯著朝那空空的鏡框撲去。但聽轟一聲響,如悶雷過天,一道碩大金色光圈自鏡框中激迸而出,相形之下,那些玻璃所發出的光芒立時便黯淡下去,並停止了“生長”。


    而那鏡框之中,猛然又見一道寶藍色火焰騰空而起,將整個鏡框牢牢鎖在火光中。


    啊!!


    虛空中有一聲悽慘的尖叫。


    利光,針尖,均在這一刻化作無形,不大的盥洗室裏,除了那個依然在熊熊燃燒的鏡框之外,一切都恢復了最初的平靜。


    鍾旭的心跳還未完全回復到正常頻率時,又聽嘭一聲巨響,反鎖的大門被人用力撞開來。


    司徒月波一臉慌張地抱住她,匆忙問:“怎麽了?剛才我聽到裏頭有異響!門又被反鎖了,你沒事吧?”


    “我沒事。剛才有人偷襲。”鍾旭輕鬆地朝他吐了吐舌頭。


    “啊呀,這鏡子怎麽燒起來了?”司徒月波瞪著牆上的鏡框,說著便要找水去滅火。


    “我的九焰地火是水撲不滅的。“鍾旭阻止了丈夫,又琢磨著時候差不多了,便默念一句,一手捏訣一手朝鏡框方向一揮,嗬了聲“收”。那火焰便像懂了人話般,乖乖於空中縮成一道泛著金光的藍線,回到鍾旭掌中。


    “行了,出去吧。”她拍拍手,推著鬆了口氣的丈夫走出盥洗室。


    坐在椅子上,鍾旭的心口依然微微起伏。


    “真沒怎麽樣?”司徒月波握住她的手,猜測這慣愛逞強的老婆有沒有說謊。


    “真沒有!就是鞋底子受了點傷!”鍾旭故作頑皮地翹起腳,露出被剛才的銳刺戳出數個小洞的鞋底,“幸好這鞋子質量好啊!!”


    司徒月波略略鬆了口氣,起身走到盥洗室前,銳利的目光上下打量著略顯淩亂的現場,走回她身邊說:“鏡框裏空了,可地上連一塊玻璃渣都沒有。你被誰偷襲,看清楚那人的模樣了麽?”


    “偷襲我的根本不是人。”鍾旭站起身,把剛才發生的事係數說給丈夫聽,之後秀眉微鎖,“連真身都沒露,隻用妖氣操縱並幻化實物,想在不知不覺間置我於死地。”


    “他不止沒討到便宜,應該還受了傷吧。”司徒月波記得方才聽到的那聲慘叫。


    “鍾家的九焰地火,不僅對死靈有效,三界中所有邪祟玩意兒,都會被它燒得一幹二淨。”說起自家家傳神術,鍾旭頗有些得意,“要不是那廝躲在暗處,他不會隻是慘叫一聲這麽便宜。”


    “幸好沒把人家房子燒了……”司徒月波咕噥一句,又思索一番,道,“偷襲你的傢夥,早不來晚不來,偏在我們決定要去修道院的時候……”


    此語既出,夫妻倆對視一眼,各自心底不約而同有了個模糊的答案。


    一陣警報聲由遠及近,這些鬱悶中的警察大概沒有想到這麽快又得回來。


    窗外,墨黑的天際被扯開一絲白,像隻眼,緩緩張開……


    3


    呼出的熱氣,在冰冷的車窗上灑下一片乳白。黑色的房車在忽濃忽薄的晨霧中穩健穿行,立於兩旁的密林混著幾乎褪盡的綠,飛速後退。司徒月波聚精會神地把著方向盤,照阿鏡指出的方向朝藏於林中的修道院進發。鍾旭看著縮在後座上的阿鏡,瘦弱的身子在厚厚的大衣下一動不動,白皙的臉因為低溫的緣故,從出旅館到現在,一直泛著淺淺的紅,小巧的鼻尖不時吸動幾下。她一直看著窗外,盡管呼出的熱氣在車窗上灑下一片遮擋視線的乳白,她還是看得很專注。


    “別再傷心了。”鍾旭知道她在用沉默宣洩哀傷,一天之內兩條人命,熱鬧溫馨的旅店一夜間成了談之色變的不祥之地,刺眼的警燈,警察的盤問,店主老頭哀戚的嘆息,死亡的餘味,一切一切將空氣壓抑成冰。這般氛圍下,沒有誰能輕鬆起來,包括算作局外人的司徒夫婦。


    阿鏡轉回目光,看著欲言又止的鍾旭,說:“老闆說,下周就是他和莎碧娜結婚五十周年紀念。他們在十七歲那年認識的,春天,滿樹林的陽光和鮮花。”


    “阿鏡,生死自有天命。再傷心也於事無補。”鍾旭搬出最老套的安慰語,然後話鋒一轉,眼裏有厲光閃過,“抓到兇手,才是對死者最好的懷念。”


    阿鏡咬緊嘴唇,垂下眼,長睫毛微顫著覆蓋了黝黑的眸子,喃喃:“帶著愛人永久的牽掛離開……莎碧娜還是算幸福的吧……”


    鍾旭一怔,話頭被司徒月波接了過去:“是,這也是種莫大的幸福。阿鏡,如果你能這麽想,就不會那麽難過了。”


    薄薄的嘴唇浮出酸澀的微笑,阿鏡抬起頭,定定看著他們倆:“我知道,幸福也分很多種。司徒先生,你們很幸福。”


    司徒月波笑笑,不作言語。


    當話題從一個人的逝去突然轉到對於幸福的定義上,這感覺委實奇怪得很,鍾旭轉過頭,感嘆好好一個姑娘生生被這樁命案折騰得瀕臨崩潰,這可惡的兇手啊,真是死千次亦不足以平民憤。鍾旭發誓哪怕把維也納翻過來,也要找到這兇手將其碎屍萬段。


    車內沉寂了下來。司徒月波隨手按下方向盤上的按鍵,車載音響放出了舒緩的鋼琴曲。


    鍾旭看了丈夫一眼,他總能在恰當的時候做出恰當的事,哪怕隻是個小細節。


    音樂聲中,司徒月波打了個嗬欠,淡淡的倦意席上眉梢。見狀,鍾旭恍然想起,他跟自己一樣,整夜未眠,不禁有些心疼地說道:“老公,你要是太累的話,還是我來開吧。”


    “你連駕照都沒有,老婆。”他目不斜視,心頭哭笑不得。


    “可是你教過我嘛,我開得也不錯啊!你一夜沒休息,還是我來吧。”


    “乖啊,你不在乎你老公的命,也要在乎阿鏡的吧?!”


    “……”


    沁潤人心的音符在車廂內緩緩流動,阿鏡默默看著前麵這對你一言我一語的親昵夫妻,一抹複雜的神情從眼底飄過。


    看看時間,他們在林間公路上已經行駛了近三個鍾頭,可徘徊四周的霧氣非但沒有隨著中午的到來而有所減弱,反而愈加濃烈。一條斜上而去的岔路出現在前方,車燈照去,依稀可見幾棵歪倒的枯樹橫呈路邊,阻擋了去路。司徒月波靠邊停下了車,問:“阿鏡,你確定修道院是從這裏進去?”


    “是。”阿鏡確定地點頭,“前頭那幾棵枯樹就是最好的記號,它們……聽說它們已經在那裏好多年了。”


    “阻礙交通,當地部門都不管管的麽。”鍾旭不滿地咕噥著,把外衣裹緊了些,又把帽子翻出來戴上,說,“沒轍了,步行吧。從那裏到修道院還要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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