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嗬嗬,為什麽不要紅酒。”鍾旭笑笑,不解地問。


    他無奈地擺擺手,湊上前小聲說:“不飲已有三分醉,你喝了還了得?!還是牛奶比較保險。”


    “你……”鍾旭一時語塞,頭一低,避開了他投過來的明亮目光。


    以前她並不介意,甚至很是樂意被他洞穿心事,那時看來,叫做了解,叫作默契。但是今天,她懼怕這種“默契”的出現,因此盡了全力想裝作無事之態,卻始終火候不夠,自己實在是一個相當糟糕的演員。


    “算了,我知道你沒有徹底復員,我說精神上。”他往後一仰,靠在柔軟的椅背上,手裏把玩著從花瓶裏抽出來的一枝紅色玫瑰,認真地說:“等我忙過了這最後一項工作,你,我,一切一切,都會恢復正常,都會好起來的。”


    “去北歐休假?”她記得他的允諾。


    他的目光從帶著水珠的花瓣上挪到了她的臉上,嘴角又揚起一道迷人的弧線:“是的,休假。嗬嗬,很久都沒有好好休息過了。”


    說罷,他直起身子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柔和的燈光灑在他笑眯眯的臉上,愜意無比。


    可是,他的輕鬆與安詳並沒有感染到鍾旭,她亂紛紛的心由始至終都無法平靜下來。


    這時,香氣四溢的午餐被另一個穿白色襯衫的侍應生送了上來。


    “兩位請慢用。”手腳麻利地為他們擺好刀叉杯碟後,侍應生禮貌地退了下去。


    “動作真快。”司徒月波舉起刀叉,對鍾旭擺出一個大開“吃”戒的誇張pose,“趕緊開動吧!你不是餓癟了嗎?”


    “嗯。”鍾旭很勉強地拾起麵前的刀叉,慢吞吞地伸向盤子裏的食物。


    此刻就算擺在麵前的是龍肉,恐怕也激不起她一點食慾。


    叉子在牛排上戳來戳去,刀子在上頭左劃右劃,運動了好半天也沒能割下一塊。


    “怎麽不吃呢?”他奇怪地看著她,送了一塊牛排進自己嘴裏,嚼得有滋有味。


    “其實我……”她抬起頭,正想說她已經不餓了,卻又突然住了口,神色瞬間大變——


    一陣她再熟悉不過的強大氣流從背後衝來,幾乎穿透了她的心髒。


    鬼氣,好厲害的鬼氣。


    似乎有很久都沒有感應到擁有如此能量的鬼物了,現在是白天,而且是一天中陽氣最鼎盛的正午,居然敢選在這時候露麵?!


    鍾旭握緊手中的餐具,慢慢回過了頭去。


    身後的桌子,原本空無一人的桌子,多了一個女人。


    一身暗紅色的衣衫,齊肩的短髮,低著頭,手裏也握了一副刀叉,一下一下地劃著名麵前的空盤子。


    吱……唧……


    尖銳到要刺破人耳膜的噪音蓋過了一切聲響,放肆地迴蕩在餐廳的每一個角落。


    吱……唧……


    女人繼續製造著屬於她的“音樂”,除了雙手,身體其他部分紋絲不動。


    鍾旭暫時沒有採取任何行動,回過頭來,卻看到司徒月波正看著她,叉子上插了一塊牛排,樂嗬嗬地對她說著什麽。


    可是,她現在什麽都聽不到,耳朵裏,全是那要人命的惡劣噪音。


    “嘿嘿……蠢女人……”


    女人清晰的嗓音從後麵傳來,絲毫沒有被那噪音影響。


    鍾旭一個激靈,再次回過頭去。


    身後的女人,保持著跟剛才相同的姿勢,沒有任何改變。從鍾旭的角度看去,隻能看到女人挺翹的鼻子,豐潤的嘴唇。


    “蠢女人……真是蠢女人……”


    兩片艷紅得讓人炫目的嘴唇不停翕動著,微微上揚。


    毫無疑問,她在笑。


    “從一開始你就被騙了……嘿嘿……太蠢了……”


    “哈哈,沒有比你更蠢的女人了……蠢啊……哈哈哈哈……”


    她的肩膀開始抖動,越笑越厲害,越笑越猖狂,口裏的聲音跟手上的噪音混在一起,足以讓正常人崩潰。


    鍾旭的雙手握得更緊了,手裏的刀柄幾乎要嵌進了肉裏。


    這個女人,不,這隻女鬼,她在說些什麽鬼話?!為何字字句句都讓她膽寒心驚?


    回過頭,司徒月波又在跟她說話了,邊說還邊興高采烈地指著外麵。


    但是她還是隻看到他張嘴,卻聽不到他在說什麽。


    這隻惡鬼,果然有些本事,竟能亂了她的聽覺。


    但是她還是隻看到他張嘴,卻聽不到他在說什麽。


    這隻惡鬼,果然有些本事,竟能亂了她的聽覺。


    莫非連鬼物也覺察到自己狀態奇差,於是挑中這個千載難逢的好時機竄出來戲弄她?


    真是可恨之極!


    一口怒氣湧上,鍾旭正要發作,卻突然意識到現下正身處公共場所,即便四周人數不多,卻也萬萬不能當著他們的麵收拾這些不知死活的異類。


    且想個辦法,把那女鬼引到無人之處再做打算。


    剛剛想到這裏,鍾旭就見剛才端菜上來的侍應托著兩杯咖啡走到他們身邊,掛著謙卑的笑臉,彎下腰,嘴裏一邊說著什麽,一邊將咖啡分別擺到他們麵前,濃鬱的香味立時順著裊裊熱氣從咖啡杯裏爬了出來。


    看著侍應麻利的動作,卻仍舊聽不見任何聲音,鍾旭心下火燒火燎,表麵卻要裝作一派鎮靜,額頭上已經憋出了一層不易察覺的薄薄冷汗。


    再看那侍應,正把另一杯咖啡端到司徒月波麵前,不料,手上一滑,那一整杯黑色的液體被盡數傾在了他的身上,雪白的前襟頓時變得黑黃一片。


    “唉呀!先生對不起,對不起,我,我……”


    不知所措的慌忙聲音從大驚失色的侍應口中連連蹦出,瞎子也看得出被這杯咖啡餵飽的衣裳絕不是廉價的貨色。


    “啊,沒事的。”司徒月波站起身,抽過餐巾簡單地擦拭著。


    咦?!


    能聽到了?!


    鍾旭掏了掏自己的耳朵,確認自己的聽力確已恢復了正常。


    “先生,實在不好意思,您看這……”侍應哭喪著臉,顯然仍為自己的過失萬分擔憂。


    司徒月波寬和地對侍應笑了笑,打斷了他的話:“我說了沒關係的,誰都會有不小心的時候。你忙你的去吧。”


    “謝謝謝謝!”侍應千恩萬謝感激涕零地退了下去。


    “哈,難得遇到免費贈送的餐後咖啡,卻沒這個口福。”司徒月波自嘲般地撇撇嘴,轉而對鍾旭說:“我去衛生間清理一下,嘖嘖,粘噠噠的真不舒服。”


    “哦,好。”鍾旭點點頭,看著他一臉難受地扯著衣裳朝餐廳的另一頭走去。


    奇怪,怎麽突然又能聽見了呢?!


    難道是那隻女鬼……


    一想到女鬼,鍾旭心裏驟然一驚——


    那股濃烈異常的鬼氣,好像……憑空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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