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彼岸花的花汁。一朵彼岸花,用靈力壓榨其上,可得一滴花汁。”連胤麵無表情地看著那用力搖晃著孩子的屍女,“當初,是我教她如何從彼岸花上提取花汁的。”


    鍾晨煊舉目遙望對岸那片火一樣延伸的彼岸花,問:“這個花汁有什麽玄妙?”


    “當然有!”鍾馗急不可耐地搶過話頭,“這花汁是專用來救治那些不小心掉進冥河裏的倒黴鬼的!”他狠狠白了連胤一眼,


    “當初是他硬要放這孽種做冥河專侍,歷任冥河看守人都必須具備從彼岸花裏提取花汁的本領!”


    “彼岸花除了能引領亡魂入冥界輪迴之地,其汁液還可救回不慎落入冥河的死靈。”連胤的眼底,映照著那一條沉沉而動的黑河,“冥河,與冥界同時誕生,終年環冥界之外而流動,雖說是河,卻可說是冥界自有的第一重防禦結界,此河水天生有吞噬靈魂的威力,除了有冥王特許的守岸夜叉和冥河專侍之外,任何靈體一旦落水,輕則魂魄不齊,重則就地消失。”說到這兒,他朝古靈夕一笑,“剛才你也看到了,連北堂漉這樣的傢夥,都不敢擅自入冥河。對冥界中人來說,這條河,是不能碰觸的禁忌。而彼岸花就是為了給新入冥界的死靈指引一個安全的方向,要他們小心不要落入冥河之中。可是多年來,始終還是有些不聽話的不甘心的死靈,不肯入冥界,並固執地認為從冥河中逆流而上,一定可以回到人界,所以每隔些日子,總有些死靈會跳進冥河‘逃生’,但結果可想而知。當然,也有一些是粗心大意踩漏了腳,不慎滑落水中。總之,不管有心還是無意,這些隻剩下區區靈魂的存在者,一旦墜入冥河,幾乎沒有上岸的機會。故而,為了盡量保護這些新入冥界的傢夥們,從許久之前開始,每任冥王都會委派一位身負冥王特赦印的冥河專侍和一個守岸夜叉,協力看守冥河,一來防止有居心叵測之輩盜取彼岸花,二來一旦發現有死靈落水,可即刻將之救出,再以彼岸花的花汁灌入,重新集齊落水死靈散去的魂魄,使其完好無缺地恢復原狀,再入輪迴。”


    “屍女最初的存在意義,竟然是為了救人?”鍾晨煊一皺眉,這個一直以十惡不赦的性質出現的屍女形象,跟他入了這幻憶空間來所見到聽到的一係列事情,似乎越來越有出入。


    “呸!”鍾馗忍不住啐了一口,戳著鍾晨煊的腦袋大罵,“你這蠢兒,屍女乃天生孽種,至邪至毒的心性,自她守冥河以來,的確是救過一些死靈,但是,你可知她後來殺掉的人遠比她救下的多得多!將救人二字置於這妖女身上,真乃天大笑話!”罵過,他忍不住又將憤怒的矛頭指向連胤,“你這老東西,當初明明還有大把人選可擔冥河專侍一職,你不知是患了哪門子的失心瘋,一意孤行將特赦印封到這妖女體內,生生給之後的禍事埋下病根!真氣煞我也!”


    聽懂個大概的古靈夕同樣也犯了糊塗,鍾馗口口聲聲說屍女是天生妖孽,邪性至極,既然如此,為什麽身為冥王的連胤還會冒天下之大不闈,把守衛冥河的任務交給她?他到底是出於什麽心態,要如此信任一個身背妖孽之名的女子?


    正想到這兒,那頭傳來一陣難受的咳嗽聲。


    那死去的孩子,居然在屍女的一番折騰下,活轉過來,正靠在屍女的懷裏,捂著胸口狠狠地咳嗽,一縷縷黑色的河水隨著他猛烈的咳嗽,從嘴裏緩緩流出,看他的模樣,青白的小臉已經漲紅入熟透的蕃茄,每一聲咳嗽都像是要將身體裏淤積的所有不舒服的東西都咳出來一般。


    屍女歪頭看著懷裏的小傢夥,待他的咳嗽平息些後,舉起手指點了點他的頭,像在觸碰一個新奇的玩具,然後睜大眼睛問:“你為什麽要跳河呀?我好久都沒有看到跳河的人了,不小心落水的笨蛋倒是有不少。”


    孩子有些遲鈍地抬起頭,望著身邊的救命恩人,嘴唇與眼神一樣,因為害怕而明顯地顫抖著:“我……不是我!不是我要來偷東西的!不要殺掉我!”


    “咦,你這小孩好奇怪呀!我剛剛救了你,為什麽要殺你?”屍女眨了眨眼睛,不解地問,“你叫什麽名字?為什麽要到這裏來偷彼岸花?”


    也許,這個麵容美麗之極的女子跟剛才威脅他的那個男人是不一樣的吧,孩子從她身上似乎沒有感受到任何危險的氣息,隻有一雙幹淨地看不到任何目的的視線,好奇又溫柔地籠罩在自己身上。


    孩子嗕囁著嘴唇,聲音小小地回答:“我……師父叫我小德……是師父要我幫他帶那些紅花回去……”


    “小德……真好玩的名字!”屍女好像發現了新大陸,一對大眼笑成了彎彎月牙,對於這孩子來偷彼岸花的真正原因,她反到不是很在意,隻說,“彼岸花你已經送出去了麽?我在水裏的時候,看到你抱著花朵朝前跑呢,還聽到你叫師父救我!”


    自稱為小德的孩子,默默垂下頭,難過地絞著自己的手指,低聲說:“師父把花拿走了……把我扔了……”


    “你又不是沙包,他怎麽扔掉你呢?”屍女完全不能理解這孩子的悲傷,她笑嘻嘻地抬起他的臉,說,“我在這裏這麽久了,除了主人之外,你是唯一一個願意跟我好好聊天的人。”


    小德抬起頭,眼淚在眼眶裏打了幾個轉,奪眶而出。


    “你為什麽要哭呢?”屍女更加不解了,她舉起手,用袖子胡亂擦去他臉上的淚,“你是不是怕以後見不到你師父啦?沒關係,我可以送你回人界去的!”


    “可以麽?”小德的臉上終於出現了一絲希望,“姐姐你可以送我回去找師父麽?你不殺我?像剛才那個白衣服的哥哥一樣?”


    “殺了你就不好玩了呀。以後沒人陪我說話的時候,你來陪我好不好?”屍女嘻嘻笑著,美麗又年輕的臉孔上,布滿的居然是跟這個死氣遍布的冥界完全不相稱的暖意,盡管隻是淡淡的一縷。


    “陪你……我麽?”小德吸著鼻子,小心翼翼地問。


    “當然啦。”屍女靠著他坐下來,噘著嘴從地上撿起一個石子兒,用力扔進了冥河,“死神、閻羅、守岸夜叉,連路過的冥兵都從不跟我主動說話。還有,尤其是那個大鬍子鍾馗,他每次看到我,一雙眼睛就瞪得比岸邊的鵝卵石還大,眼裏還透出特別特別凶的光,像要吞了我一樣。可是我從來也沒有捉弄過他呀,為什麽他看我的眼神總那麽凶?”她沮喪地垂下手,神態有些委屈,“從我有記憶開始,冥界裏除了主人對我好以外,其他人都不喜歡我。要麽躲我遠遠的,要麽當我是空氣。”她越說聲音越低,停頓片刻,她抬起眼,突然露出頑皮的笑容,“哼,所以我故意整他們,要他們知道,我不是一片可以被忽略的空氣。”


    小德望著她的側臉,小聲說:“姐姐,你是個好人。”


    “嘻嘻,好人?”屍女轉過臉,笑嘻嘻地說,“我不是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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