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跟而至的閃電在觸碰到從外灑入的光線時,如同薄紙遇到了明火,頓時化了灰燼,所有氣焰悉數消失。而放它出來的那團黑霧,以及藏身在裏頭不曾露麵的“雷公”,竟也突然停下了追逐的步伐,在光線照不到的地方晃來晃去,一副想撲上去卻又不敢的模樣。


    “是陽光。”連胤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皺眉道,“有人以異術撕開了冥界,以陽光阻止了見不得天日的守岸夜叉,接應這孩子。”


    “守岸夜叉?”古靈夕看著那團束手無策的黑霧,又看著艱難行走在那道用光鋪成的小路上的孩子,看他緊抱著懷裏的彼岸花,帶著一身累累傷痕,朝光線的源頭,那道半人高的豁口而去。


    “冥界中專司看守彼岸花之職的冥將。”連胤有些無奈地笑笑,“有聲卻無形體,有蠻力卻無智謀,是冥界眾將裏級別較低的一群。”


    “跑快點!快啊!”


    豁口外頭,有個急迫的男聲在不停催促孩子。


    孩子咬緊了牙,加快了步伐,可加諸在身上的重傷,早已抽幹了他的力氣,對這個幼小的身體而言,此刻還能堅持著沒有倒下去,已屬不易。可外頭的人一催,他還是盡量加快了速度,蹣跚著朝豁口小跑過去。


    “無用的東西!”一聲低沉的訓斥,在守岸夜叉旁邊響起。


    古靈夕扭頭一看,一個青藍相交的影子,從虛到實,如有畫筆行走,在空氣中勾勒出一個身量清瘦的素衣男子,黑髮羽冠,玉帶環腰,模樣甚是清俊。


    此人話音未落,便將手臂一楊,寬大的袍袖頓時變成了那戲台上揮舞不止的長長水袖,暢若流雲般穿入守岸夜叉不敢觸碰的光線之中,在已經往豁口外探出了大半個身體的孩子徹底逃脫之前,緊緊纏住了他的雙腳。


    古靈夕分明聽到了一聲驚叫。


    “師傅……師傅救……”


    “花,先把花給我!快!”


    素衣男子的雙眼一直不曾睜開,可是,卻像洞悉了一切天機,不需看,不需聽,隻消動動手指,便能操縱幹坤。


    他的動作十分輕柔,可是呈現在他那隻“水袖”上的力量,卻生生將那孩子從外頭拖了回來。


    “師傅!師傅!不要鬆開我!不要!”


    身體在豁口處用力掙紮的孩子,哭喊不止。


    然,哭喊聲中突然爆出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


    嗖的一聲,孩子被徹底拖了回來,一條鮮明的拖行痕跡,清晰出現在他身下。背上的燎泡已經被磨破了,嫩紅的肉裏,同樣滲出了綠色的液體。


    而這時,古靈夕不止驚心於孩子背上的傷勢,她清楚看到仰麵倒在地上,雙手痛苦地在空中揮舞著的他,兩隻手掌上被均被深深刻下了一道刀痕,深可見骨,大量的綠液,從傷口裏湧出。一看便知是有人在情急之下,一刀砍下,其目的,恐怕隻是為了讓這孩子鬆開緊抓不放的雙手罷了。


    豁口在孩子被拖回去之後,消失了。


    黑河河畔的顏色,又恢復了最初的昏暗,四周又陷入無邊的沉寂,唯有孩子發出的陣陣喘息,聽得人心驚肉跳。


    水袖被素衣男子收了回去,他微微一偏頭,皺眉道:“竟是個孩子……”


    孩子躺在地上,身體篩糠般抖動,惶恐的眸子看著眼前這個男人,顫抖的嘴唇緊閉著,一個字都講不出來。


    這時,守岸夜叉見終於有了機會懲罰盜賊,舉起三叉戟便朝那孩子刺去。


    “不要!”看得“入戲”的古靈夕大叫。


    鏗一聲響,素衣男子衣袖一扇,輕鬆擋開了守岸夜叉的武器,嗬斥道:“退到一旁!不長腦子的東西!”


    “是……大人。”守岸夜叉收起武器,訕訕退開了去。


    素衣男子走到孩子麵前,俯下身,麵無表情地問:“你是誰?方才在外接應你的人又是誰?為何要冒死來盜彼岸花?”


    許是嚇傻了,孩子愣愣地看著他,似乎忘記了身上諸多傷口的疼痛,眼裏的恐懼也在此刻被濃重的絕望所代替。


    他閉緊了嘴,一字不說。


    素衣男子見沒有得到答案,倒也不惱,隻將手臂一揮,長袖探出,擊在身旁一塊圓石上。無聲無息之間,堅硬的圓石碎成了粉末,細到輕風一吹,便散開了去。


    “你想跟那塊石頭一樣麽?”他收回衣袖,纖長的睫毛覆在線條美妙的雙目上,讓人不得不去猜想,這樣一雙眼睛,在睜開之後將有怎樣勾魂奪魄的風采。可是,這般動人的麵容之下,藏的卻是毫無感情毫無憐憫的心。


    古靈夕看得火大,一個孩子,已經傷成這樣,還犯得著這麽折磨他麽?!


    “那個人模狗樣的王八蛋是誰?”古靈夕憤憤質問連胤,“一個大男人,欺負個孩子算什麽?”


    連胤輕咳了兩聲,掩飾他的無奈和小小尷尬,道:“冥王座下有十殿閻羅,四方死神。這個……呃……王八蛋,正是四方死神之一的北堂漉。”


    “你的部下?!四方死神?!”古靈夕剎那的驚異後,以無盡鄙視的口氣道,“你居然培養出這種沒人性,不,簡直不是人的傢夥!不管怎麽說,好吧……”古靈夕看著那孩子純藍的眼眸,“姑且先當這個孩子是羅德,他偷了你們的東西,是不對,可是你們這群人也不能這樣對付一個孩子啊!”


    “四方死神,本來就不是人啊。”連胤繼續無奈,“北堂漉算是四死神中脾氣比較好的了。他們幾個很少呆在冥界,每三年才回來一次向我報告工作情況。遇到他,隻能說這孩子運氣太壞。”他頓了頓,看向素衣男子的眼神有些異樣,“隻不過,北堂漉他……”


    “他怎樣?”古靈夕很少見他欲言又止。


    連胤的眼神瞬間恢復了正常,笑道:“沒什麽。你不是恨不得羅德被大卸八塊麽?若這孩子真是幼年的羅德,你……”


    “我這個人一貫恩怨分明,害我們的不是現在這個孩子,是長大之後的他。而且,”她白了連胤一眼,咕噥道,“也不知道是不是幼年時候被你們弄出了陰影,所以才導致他長大之後人格扭曲!”


    “小子,嘴還真緊呢。”這頭,北堂漉見他還不開口,不由邪邪一笑,“或者我們可以換個方法,讓我用我的袖子,先把你的皮一塊一塊削下來,然後再割你的肉,一點一點割。你覺得呢?”


    孩子用受傷的手,撐著身體,一點一點往後挪,隻是視線再不敢投向北堂漉的臉。


    “我可是認真的呢。”北堂漉輕輕揮了揮衣袖,“你最好老實回答。”


    孩子仍然往後挪,可身後隻有一條深不見底的黑河,再無退路。


    見狀,北堂漉一皺眉,抬起了手。


    可是,孩子卻在此時做出了讓所有人大吃一驚的舉動——


    將身子一側,曲腿匍匐在地,用力一蹬,整個人飛身躍進了暗流洶湧的黑河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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