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古靈夕點頭,心裏卻一陣暗喜。這頭老牛,現在說“我們”說得如此順口,跟之前總是拒她於千裏之外的冷漠態度相比,差別著實太明顯,莫非,在他心裏……自己已經有了一席之地?!


    古靈夕突然紅了臉。


    那扇緊閉的手術室大門,將可以想像的忙碌與緊張隔絕在了裏頭,給外麵這條長長的走廊留下一地的安靜。鍾晨煊和古靈夕並肩坐在長椅上,沒有交談,眼睛不約而同地看著同一個方向。


    兩人都在觀注著那盞“手術中”的紅燈何時熄滅。


    時間分分秒秒地過去,陣陣倦意不可遏止地爬滿了古靈夕的全身,折騰大半夜,縱是鐵打的身子也撐不過去了,在上下眼皮鬥爭了數次之後,瞌睡蟲終於勝利占領她的全部意識,左右搖晃幾下,古靈夕順勢靠向鍾晨煊的肩頭,呼呼睡了過去。


    鍾晨煊側過臉,看著在自己肩頭酣睡的她,聽著從她不安分的嘴巴裏不時傳出的吧唧聲,他輕輕一笑,喃喃道:“睡相真是難看啊……”


    回想著這麽些日子來,他和她之間的點點滴滴,想到當初為了救一個素不相識的霍青雲,她幾乎連命都丟掉,又想到剛才在宅子裏,自己用“魅”變出那個醜惡的“自己”,她不僅沒有被嚇跑,反而那麽著急地抓住自己問發生了什麽事……嗬嗬,這個又多事又多嘴的小丫頭,明明自身都不保卻還總是掛念著別人的種種行為,突然間讓他覺得,她也不是那麽一無是處……


    腦細胞的頻繁使用,加上同樣的疲乏不堪,鍾晨煊吸了口氣,把頭靠向古靈夕,兩個人就這麽互相支撐著,在飄散著福馬林味道的寂靜空氣裏,沉入夢鄉……


    黑暗之中,白色的光影流星般劃過,在閃爍間造出一方迷離的世界。


    一個人影,乎遠乎近地漂浮著,黑白光華從他身上緩緩流過,映出在空中翻飛不止的黑色衣袂。


    “靈夕……靈夕……”


    “晨煊……晨煊……”


    清脆而溫柔的淺笑蕩漾在聲聲呼喚之中。


    “天作之合……天作之合……嗬嗬……”


    夢中的鍾晨煊和古靈夕,眉頭同時皺了皺。


    聲音依然繼續,不斷叫著他們的名字。


    突然,不斷飛過的光影停止了流動,另一個迫切而焦急的聲音像一把不合時宜的利刃,劈開了這個迷幻綺麗的世界——


    “不要……不要……陷阱啊……”


    古靈夕和鍾晨煊幾乎在同一時間,猛睜開了雙眼,鍾晨煊石像般呆了半秒,神色頗為異常,而古靈夕更像是屁股下坐了個彈簧,噌一下跳起來,抹著額角的汗珠,半晌沒回過神來。


    窗外,幾縷淡金色的晨光灑了進來,照著雪白無塵的牆壁。


    以為隻是打了個短短的瞌睡,誰料到醒來已是青天白日。


    他和她麵麵相覷。


    “你也聽到了?”


    兩個人同時向對方問出這一句。


    “又是他……”古靈夕捂著心口,急急對鍾晨煊說道,“我已經夢到過這個人兩次了,夢裏他總是叫著你我的名字,可是我從來看不到他的樣子。”


    鍾晨煊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回想,而夢中所見所聞的一切,已開始漸漸淡去,除了抹煞不去的古怪感,他無法從中抓到任何有用的東西。


    “看來你的怪夢把我也傳染了。”半天不說話的他,抬頭一笑,“你真是個麻煩的丫頭,不知道還會不會把什麽不好的東西也傳染給我。”


    “你又拿我開涮?!”正冥思苦想中的古靈夕怒目叉腰,大聲說,“我告訴你,我從小到大,做夢從來不會做同樣的,而這回我居然做了三次同樣的夢!裏頭一定有問題!你嚴肅點行不行?!”


    “請你說話小聲些,這裏是醫院!”


    一個護士推著個坐在輪椅裏的老頭從古靈夕身邊走過,一臉嚴肅地警告分貝超標的她,老頭穿著病號服,混濁的雙眼有些害怕地看著母夜叉般的古靈夕。


    “啊……對不起對不起!我會注意的!”古靈夕馬上尷尬地道歉。


    “遇事總是這麽衝動,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改掉這臭毛病。”鍾晨煊沒事人一樣翹起二郎腿。


    古靈夕正要反擊,卻聽得對麵傳來哢嚓一聲——手術室的門打開了。


    鍾晨煊忙起身快步走向一臉倦容的李大夫。


    “手術很成功。”李大夫當然知道鍾晨煊現在要知道什麽,主動說道,“不過令尊胸椎受損,胸腔有少量積血,雖然現在已沒有生命危險,但是您知道他老人家的心髒本來就有問題,如果不好好調養,我怕撐不到做手術那天……”


    “行了,我知道。”鍾晨煊朝手術室裏看了看,冷靜地吩咐,“那就麻煩李大夫安排專人看護,我現在有點急事要辦,稍晚點再來看我爹。”


    李大夫忙不迭地點頭。


    鍾晨煊轉過身,拉起古靈夕就朝樓梯那邊走。


    “餵!你不看看你老爹再走?!”古靈夕回過頭,正好看到鍾嶽霆被護士們七手八腳地推出手術室。


    “麻醉藥還沒過,看了跟不看沒有區別,我知道他現在平安就是了。”鍾晨煊頭也不回,隻顧噔噔地下樓梯。


    “奇怪的父子……”古靈夕嘀咕著,哪有做兒子的在父親剛做完大手術,連看都不看一眼就撒腿跑路的?!


    匆匆出了醫院,鍾晨煊卻沒有直奔車子而去,隻讓古靈夕先到車子旁等著。


    “又要幹嘛……”古靈夕嘟嘟囔囔地朝車子走去,邊走邊眼饞地看著不遠處一個正美美地嚼著油條的孩子。


    以為昨夜可以大快朵頤,誰知那鮮美的排骨還有甘甜的番茄卻跟自己有緣無份,唉,一夜下來,肚子裏不時傳出的動靜都可以媲美慶典時候的鑼鼓了。古靈夕鬱悶地舔著嘴巴,上上下下搜摸著自己的衣兜褲兜,然後絕望地垂下了頭——身上一個子兒也沒有,錢包放在包袱裏,而包袱還留在鍾家……


    正沮喪地咽著口水,一包用油紙裹著的熱乎乎的東西突然出現在她眼前。


    “沒包子,隻有油條。”鍾晨煊把東西塞到她手裏,邊嚼著手裏的一根油條邊說。


    “有吃的就好啊!”古靈夕雙眼發亮,搶過來就把吃的往嘴裏塞。


    “餓死鬼……”


    鍾晨煊直搖頭,一手把吃得不亦樂乎的她拽上了車。


    省城的清晨,是一整天繁忙的開始,街上的汽車電車腳踏車你來我往,步行的人們小心而匆忙地穿梭其中,每個人都在為生活而奔波。


    古靈夕擦著手,透過車窗看著外頭,突然問:“外頭那些人,全部都是人嗎?”


    她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麽會突然問出如此奇怪的問題。


    “早說過不能讓你吃飽的,一吃飽你就有精力胡思亂想,然後給別人找麻煩。”鍾晨煊專心地開著車,似乎不屑理會她的“無聊”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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