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水池……”古靈夕嘀咕著,之前那噴水池的倒黴經歷仍耿耿於懷。而眼前這個,給她的感覺似乎更不好,那層看不到底的綠水,因蘊藏在其中的黑色而死氣沉沉,看得久了,竟覺得那片黑色像是有生命一般擴張著,吞噬著。


    用力眨了眨眼,古靈夕下意識地反手在自己背上掃了幾下,又警惕地左看右看一番,然後對著空氣嗬斥道:“我警告你們,誰要是敢再跟在我背後,我絕對饒不了它!我認真的!”


    話音剛落,一陣來向不明的冷風突然越過了她的身體,吹皺了池水,吹動了荷葉,咯嚓之聲驟起。


    嘴裏還沒化盡的奶糖咕嚕一下直接滑進了胃裏,古靈夕楞了半秒,趕忙拔腿離開了這裏。


    一直走出很遠,那股很不舒服的感覺才從古靈夕身上消失。


    怪異,莫非自己最近跟水池犯沖?!她撫了撫胸口,又回頭看了看,心想今後但凡見到水池一定要有多遠避多遠。


    “那個地方真的那麽好玩?”


    “那還用說,可以看電影還可以看馬戲,好吃的又多!”


    “快走吧快走吧,我都等不及了。”


    “可是咱們的考試?!”


    “咳,你瘋了是吧,現在還管什麽考試。念書太無趣了,人生就該享受,大好時光何必浪費在學校裏呢。”


    “說的沒錯!趕緊走吧。”


    前方,迎麵過來幾個學生,一路小跑,你一句我一句說個不停。


    古靈夕仔細一看,頓覺得這幾個男孩子有些麵熟,一直到他們旁若無人地從她身邊跑過時,她才記起他們是自己頭一天到飯堂吃飯時看到的那幾個住校學生。


    幾個毛孩子,居然這麽明目張膽地逃課?!


    再聽聽他們的話,有書不好好念,一個個小小年紀就學著吃喝享樂,簡直不成體統。盡管也貪玩,但是從沒有逃課劣跡的古靈夕才不管她口頭的“毛孩子”其實比她小不了多少年紀,回頭就想扳出過來人的姿態教訓他們,可是那幾個學生竟然跑得那麽快,隻留給她幾個很快消失在小路轉彎處的背影。


    “虧你們跑得快,否則一定抓你們回去打手心,哼。”古靈夕撇撇嘴,回頭繼續朝前走去。


    到了操場,古靈夕東看看西看看,漫無目的地從操場這頭穿到了另外一頭,一不小心就站在了教學樓的正對麵。陣陣讀書聲從樓裏朗朗而出,清晰地迴蕩在四周。此刻,這座背陽而立的建築投下了一處巨大的陰影,遮住了半個操場,也隔斷了一直籠罩著古靈夕的陽光。


    古靈夕搓了搓手,鬼使神差地進了教學樓,閑來無事,去偷看下學生們上課是怎樣的情景,應該比自己上“私塾”有意思得多吧。


    輕手輕腳地走在鋪著暗紅色木板的走廊上,不時從各間或大開或半掩的教室門往內偷窺,古靈夕看到了擺放得整整齊齊的桌椅,還有桌椅後那些穿著統一卻姿態各異的學生,有的聽得專心致誌,有的心不在焉地看著窗外,更有人在麵前立著一本書,擋住正打瞌睡的自己。她收回目光,暗自嘆道真正的學堂果然有意思,獨自一人上私塾確實要比一大幫年輕人聚在一起悶太多。唯一的相似之處,怕就是在講台上執書授課的老師吧,雖說是城裏的教書先生,可是那搖頭晃腦的架勢,跟教過她的兩位老先生沒有什麽分別。


    不愧是做學問的地方,從一樓走到二樓,古靈夕沒有聽到除了讀書聲之外的任何聲響,身邊偶爾經過兩個夾著書本的老師,彼此間的交談也是將聲音壓到了最低,生怕打擾到別人似的。


    經過宋世琪辦公室的時候,古靈夕突然停住了腳步,她小心地挪到牆根,確定四下無人後,低下頭從隻開了一道小縫的房門朝裏張望。


    辦公室裏有人,一對中年男女,正坐在各自的書桌前寫寫畫畫,不時交談兩句,看模樣估計也是學校的老師。而當古靈夕的目光從宋世琪空空的位置上滑過時,她的臉唰一下紅了。睹物難免思人,那晚發生的種種當即清晰浮現於眼前。


    “你天不怕地不怕是不是?!”


    “真的?!”


    “黃毛丫頭……”


    “我就是……鍾晨煊……”


    陌生又熟悉的隻言片語迴響在耳際,那樣的語氣那樣的表情,甚至從他口中呼出的絲絲熱氣,簡直在古靈夕的大腦裏紮下了根一般,經由這“故地重遊”的刺激,那麽自然而然地便跳了出來,根本容不得她不想。


    自己好像有點不對勁。


    摸著發燙的臉頰,古靈夕趕忙把目光移開,快步往前走去。


    古靈夕,你清醒一點,絕對不能胡思亂想!


    她邊捶著腦袋邊告誡自己。


    過了這排明確標明了是辦公室、訓導處的房間,再往前走便是好幾間跟樓下沒有什麽不同的教室了,差不多的學生,差不多的老師。溜達了一會兒,頓覺無趣的古靈夕緩步踱回了樓梯前。三樓應該跟這裏差不多吧,應該沒什麽可參觀的了,看著繼續朝上的木梯,她已經沒有興趣再往上走了。


    算了,想看的都看了,出去繼續曬太陽,這樓裏的溫度也著實低了一點,古靈夕想了想,不由打了個哆嗦,回身便準備下樓去。


    “我畫得好看嗎?”


    輕輕柔柔的聲音,突然飄到了古靈夕的耳邊。


    咦?!是在問自己麽?


    古靈夕疑惑地轉過頭,可是,身後連半個人影也沒有。


    “誰啊?在跟我說話嗎?”她提高了聲音。


    沒人應她。


    不甘心地走回幾步,古靈夕又左顧右看了半天,可狹長的走廊上除了她自己,再無他人。


    怪,剛才明明有人說話呀,掏了掏耳朵,難道沒吃飯會導致幻聽?!古靈夕聳聳肩,轉身朝樓梯走去。


    “我畫得好看嗎?”


    她的前腳剛踩到梯級,那個聲音又出現了。


    這次絕對聽得一清二楚。


    回頭,還是空無一人。


    “誰啊?”古靈夕加重了語氣,“是哪個逃課的傢夥搞惡作劇?給我出來!”


    “唉……”


    又是一聲長長的嘆息。


    這次聽得確切,聲音是來自於樓上,聽來是輕柔無力,但整條樓梯竟都充斥著它的回音。


    古靈夕皺了皺眉,噌噌噌朝樓上跑了去。


    到了拐彎處,她突然剎住了步子。


    好邋遢的樓梯,好髒的牆壁。到處都是灑得亂七八糟的油漆,綠色的,紅色的,藍色的,一道道一團團交織橫臥在本來雪白無痕的牆上,不隻油漆,還有幾十處像是被刀刻出來的劃痕,泄憤似地在牆麵上深淺不一地交叉著。仰頭一看,一灘比墨汁還黑的汙漬從樓梯頂端囂張地爬到古靈夕腳下,粗枝細流,扭扭曲曲,如一條幹涸已久的河流。


    從樓下上來,每一寸地方都是纖塵不染,為何這層樓會糟糕成這個樣子?!


    看著這截花裏胡哨的狼狽樓梯,古靈夕忽覺得有些古怪。


    管不了許多,古靈夕將步子放慢了些,上到了教學樓的第三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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