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您醒了,可要用些小食嗎?”


    阿榛將羅帷打開,服侍褚湘思穿戴衣物。外間,宮女阿卓取出膳盒裏精致小巧的各色糕點,一一擺放在圓桌上。


    “不必,睡了一覺,骨頭都酥軟了”,褚湘思懶懶地道,略微沙啞的嗓音糅合她原本嬌嬈魅惑的嗓音,顯得越發勾人,阿榛和阿卓都不禁紅了臉。


    “是”,阿卓應聲。正要撤下剛擺上的糕點,褚湘思看著糕點造型實在別致可愛,又擺擺手製止了:


    “罷了,放著吧,阿榛來給我梳頭,一會兒去院子裏逛逛。”


    “是。”


    阿榛手巧,很快便挽好一個新穎別致的發髻,打開妝奩匣子讓褚湘思挑選今日要戴的發飾。


    妝奩匣子裏皆是價值不菲的名貴首飾,一件件巧奪天工各有特色。褚湘思卻沒有什麽心思欣賞,指尖劃過一件又一件飾品,都不滿意。


    這些天蕭景逸都歇在她宮裏,甚至有時處理公務也讓她陪同,對她好得簡直判若兩人。


    不,本來就是兩人,她心裏十分清楚這份寵愛到底是怎麽來的。她好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可是內心的空洞卻好像越來越大,沒有窮盡。


    阿榛察覺到褚湘思的心不在焉,不由笑著提議道:“娘娘,今日陽光很好,不如戴您最喜歡的那支珠翠蝶趕花金鑲玉步搖吧?”


    聞言,褚湘思的眼裏有了神采,她點點頭。


    那支步搖是蕭景逸第一次見到她時送給她的,那時他還誇她明豔地勝過這支金鑲玉步搖。


    為此,她一直珍藏著那支步搖,像是在珍藏那時的初見。


    得到首肯,阿榛在妝奩匣子裏一陣翻找,卻遲遲不見那支步搖的蹤影。她想娘娘一向重視那支步搖,可能把它放在最裏層了,於是在裏層細細查找。


    突然,她摸到一層絹布,不禁覺得奇怪。貴妃的妝奩匣子裏向來隻有首飾,哪裏來的布呢?莫非在她不知道的時候,下人打掃時把步搖收在絹布裏了嗎?


    她邊想邊摸索,看到手裏的東西表情越發奇怪。


    褚湘思見她許久沒有拿出步搖,疑惑道:“怎麽了?”


    阿榛快步上前把手中的東西拿給她,褚湘思一臉莫名:“這是什麽?”


    她說著,隨手打開絹布,在看到那塊白玉和合二仙佩時瞬間變了臉色。


    阿榛沒有察覺她的異樣,看到那塊晶瑩潔白、質地通透的玉佩時還在讚歎:“娘娘,這玉佩成色真好,看著就不像凡物呢。您什麽時候收起來的呀,奴婢還沒有見過呢。”


    褚湘思雙手顫抖地拿起那塊玉佩,沒有理會阿榛的疑問。阿榛這才注意到她的臉色不對,連忙問道:“娘娘,您怎麽了?這玉佩有問題嗎?”


    褚湘思雙手顫抖地捧起玉佩,用手指細細摩挲上麵鏤空的花紋,眼睛不知何時已然濕潤。她仔細感受著玉佩上的紋路,確定這就是那人從不離身的那塊玉佩,登時繃不住情緒,失聲叫道:


    “長留哥哥!”


    阿榛一驚,連忙趕出屋內其他宮人,把門關好才連聲勸道:“娘娘,我的好娘娘,您在說什麽呀,快快住口,這種話千萬不可被其他人聽見!”


    被趕出門外的侍女各自散開,隻有阿卓一臉恍惚。她剛剛是聽到貴妃娘娘尖聲叫著一個外男的名字,沒有聽錯吧?


    可是,貴妃娘娘和君上如此恩愛,她心裏怎麽可能有別人呢?不不不,一定是自己聽錯了。阿卓搖搖頭,試圖打消這個大逆不道的想法,但是這種疑慮,還是存入了她的心底。


    被阿榛一說,褚湘思才意識到不妥。她看著手中的玉佩,極力穩住心神,看到被絹布包裹的一角隱隱還有東西,又急忙打開絹布。


    絹布內,是兩顆紅豔豔的相思子。


    褚湘思再也忍不住,眼淚奪眶而出。她看看兩顆相思子串成的手串,又看看手中的玉佩,一時不知道該如何排遣自己複雜的情緒。


    最終,她左手拿著相思子手串,右手握著那枚玉佩,像一個孩子失去了最喜愛的玩具般嚎啕大哭。


    阿榛頓時慌了手腳,想安慰她又無從下手。眼見褚湘思哭得越來越大聲,又怕被人聽到,又怕被蕭景逸撞見,隻好匆匆打開門,吩咐宮人走遠些,不要攪擾娘娘休息,又急忙打開房門進去,再把房門落鎖。


    做完這一切,她才舒了口氣,重新回到褚湘思身邊。


    娘娘到底怎麽了呢?從褚湘思入宮以來,阿榛就沒見她失態過。在阿榛的眼裏,她從來都是美麗而高傲的。她美得明豔,美得奪目,美得如同話本裏攝人心魄的妖精,舉手投足都帶著風流意味,一舉一動都很撩人心魂。她常常是笑著的,恣意的笑、諷刺的笑、輕蔑的笑。即使蕭景逸後來對她冷冷淡淡,她也隻是把自己關起來獨自發脾氣,從沒有在人前落過淚。


    這是第一次,阿榛剛剛知曉,原來貴妃娘娘也會哭,甚至哭得如此狼狽。


    褚湘思內心一團亂麻。看到這兩樣東西她才知道她最愛的人還活著,他仍然守著他們之間的約定,養著她最愛的相思子,願意把從小到大帶在身上的玉佩交給她。


    他的心意從未改變,即使遭逢大難,他歸來後仍會來尋找她,會在她生辰這日告訴她自己真正的心意,告訴她,隻有她是自己認定的妻子。


    可惜這份生辰賀禮,來得太遲太遲了。


    太遲了,真的太遲了。


    她該怎麽去麵對那個人,那個心如磐石對她始終如一的人?如果當初她再等等,再等一年,不,哪怕半年,不要那麽快的相信他已葬身海底,不要那麽急得跟著蕭景逸走,一切,是不是會不一樣?


    現在說這些已經沒有意義了,她已自甘墮落成為他人妾,而她的戀人還在原地,一如記憶裏的純潔無暇。


    她真的好後悔,好後悔。


    洶湧翻滾的悔恨幾乎要將褚湘思淹沒,她的心撕扯著疼。她好恨當初的自己那麽輕易地接受他已經死了的虛假事實,恨自己為什麽不再多等幾個月,又無法控製地怨恨他,恨他為什麽不早點回來。


    生生分離的痛苦,比生離死別還要讓人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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