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彥仙閃過一絲不喜,這胡人大漢才回過神來,用著生硬的宋話不好意思說道:


    “抱歉,抱歉,俺就是這般粗直,你莫要見怪。”


    “使者真會開玩笑。”


    李彥仙假裝和悅一笑,不經意瞄了一眼門口,見徐武和幾名親衛腰間佩刀,都恭敬守在外麵。


    心裏才稍微安定一下,接著李彥仙對著這胡人大漢躬身施禮。


    “末將李彥仙,見過金國上使。”


    那滿臉胡茬的胡人漢子楞了一下,心裏不由嘀咕一下,“都說這陝州李彥仙嫉我金人如仇家,來勸降的幾個使者麵還未見著,就被砍了,今兒個看起來也不像那麽一回事。”


    麵前這個自稱拔離速的金人,就是金人此次去大宋國內要和趙構談判的使者。


    不過李彥仙看他如此粗獷豪爽,倒不似是要談判的人。


    李彥仙心裏告誡自己千萬不要以貌取人,雖然這使者,真的和個鐵堪堪沒有什麽區別。


    原時空裏,完顏拔離速,蜀王完顏銀術可的弟弟,也是金人軍中的一位猛將。


    於靖康元年8月,隨年完顏婁室兵圍太原,領了個管勾太原府路兵馬事。


    今年又隨從完顏宗翰圍了汴京,和大哥完顏銀術可攻略襄陽、鄧州,搶劫了一番才隨大軍北返。


    現時空裏,卻被完顏宗翰派出來和大宋談判。


    北上雲中的宇文虛中不知道用了什麽說服完顏宗翰,為表雙方誠意,決定互派代表進行談判。


    待在雲中閑出蛋來的拔離速便被派了出來。


    李彥仙一想,這曆史記載中,沒有這一截呀。


    不會完全改變曆史了吧?!


    完顏拔離速仔細端倪了一下李彥仙,發現李彥仙骨子裏確實有精悍的氣勢,不由得大笑起來。


    “都說,李將軍嫉我金人如蛇桀,必殺之。俺看也不是那麽一回事。”完顏拔離速身高約9尺,站起來如一棵參天大樹。


    李彥仙尷尬笑了笑,“還請貴使上座,喝口好茶,末將已命人去置辦研習,稍等片刻,末將再和你碰上幾杯。”


    完顏拔離速此次特意經過洛陽,就是為了看一眼,連折完顏謀衍、完顏辭不失和完顏闍母、完顏活女的等大金猛將的宋人猛將,如今看到,感覺的確名不虛傳。


    “俺過河中府的時候,那河中府、風陵渡、永樂縣等諸多宋將,知道我奉詔南下,都厥著臉不說話,對我唯恐躲之不及。


    唯有見到你,李兄弟,便如同見到我親兄弟一般親切。


    也好,待會和你喝幾杯,你呢,要給我說說你是如何連斬我方幾員猛將的事!”


    李彥仙愣了一下,敵國將領議和順路走自己這裏南下,就是為了聽自己怎麽殺他家的將領?


    這也太夢幻了吧?!


    不對他這個宋人恨之入骨,還高興要聽自己如何斬殺本國猛將?!


    活久見。


    李彥仙再次點了點頭,他對這個豪爽大漢說不上厭惡,不過那麽變態要聽自己斬殺本國將領的,絕對是李彥仙心頭第一人。


    美味佳殽一道道傳上,高梁酒也一罐罐被抬了上來。


    李彥仙平常本就沒有辜負美食的習慣,加之連日在兵營和軍器監檢查吃的都是粗茶淡飯,如今看端上的不少菜都是自己喜歡的,不待分說,起筷就吃。


    完顏拔離速也不管他什麽禮節,用了筷子覺得不好用,舍棄在一旁,幹脆動起手來,用手去抓那些羊肉、豬肉。


    不一會兒,滿臉大胡子就掛上了一層層油。


    吧唧吧唧兩人談笑了一會兒,隨意拿起一罐酒就碰了起來。


    完顏拔離速右手擦了擦滴落嘴邊的酒水,豎起拇指讚賞道,“好酒!”


    “好酒!”


    “幹,李兄弟!”


    兩人碰了起來,開始勾肩搭背。


    酒過三巡,完顏拔離速看著李彥仙,突然鄭重站起來說道:


    “李兄弟,我有句話,不知道該說不該說。”


    “我們大金起於山林微末之間,聽說你常年在軍中,想必應該知道這些年金軍的無敵鐵騎。”


    完顏拔離速如打開了回憶,繼續淡淡說道:


    “我拔離速從軍也有二十餘年,身上受的重傷不計其數,每一次都衝鋒向前,這才有了今天的地位。


    我們大金將士,向來崇拜和敬佩勇士,


    而你,我的兄弟,”


    他奮力敲了敲桌子,盯著李彥仙,沉聲說道:“你是我們見過的宋軍士兵卒裏麵最威猛的勇士。”


    “什麽範致虛、劉延慶、這些人,我跟你說,都是膽小怕事之人。


    我不屑和他們多說,而你,兄弟,我覺得還行,還順眼,你不應該被拘束在這陝小的兩州之地。


    說實在話,待在大宋這裏,真的委屈你了,兄弟!


    李兄弟,你如果投靠我們大金,別的不敢說,我可以保你做個地方州的節度使!”


    節度使是金國沿用宋朝官製的官職,與宋朝節度使是虛職不同,這是一個從三品實職,是一個鎮的軍隊和行政首腦。也是這個鎮的土皇帝。


    因為金人擴大疆域太快,金國朝廷中樞根本管不過來,都是委派能人來管理,就像現在的雲中之於完顏宗翰,燕京之於完顏昌。


    節度使不僅掌握本鎮軍事,還負責管理本鎮治安和行政事務。


    李彥新當即露出震驚感動的樣子,心裏卻盤算著,該如何去拒絕這個鐵堪堪的漢子。


    去到金國,人生地不受熟,又沒有根基,且是投降過來的宋人。


    盡管完顏拔速表示自己可以擔保做個節度使,不過李彥仙權當個笑話。


    出身,相貌,永遠是最根本問題。


    宋人和金人相貌天生就不一樣,且金人對宋人玩弄不屑的本質深入人心,去到金國根本就沒有伸展的空間。


    當然還有一個最重要原因,重生回來的李彥仙起誓,絕不做金人的狗!


    “拔離速兄弟,瞧你說這話,竟讓我好生慚愧。”


    “怎麽?”


    李彥仙站起來,笑了笑,端起一罐酒遞給完顏拔離速,又抬起一罐酒,雙方用力碰了一下,仰頭喝盡。


    “這酒,不錯,不錯!”完顏拔離速咕咚喝了大幾口,忍不住讚歎道。


    這酒屬於陝州劉家製造的上乘“出口品”,與之貿易的都是金國的達官貴人,非富則貴。


    而完顏拔離速常年居於禁酒的軍中,這會可以放開痛飲,倒勾起了酒蟲,不等李彥仙幫忙,他又抽起了旁邊一罐酒一飲而盡。


    “兄長,你的情誼,我李彥仙心領了,


    你該知道,我生為宋人,死也是宋鬼。你我為將一方,都是為朝廷辦事,身不由己。”


    完顏拔離速見李彥仙說得鄭重,盯了好一會,也不知道是醉了還是不喜歡這句話。


    忽然他哈哈大笑,“無妨,我隻是勸你識識時務者為俊傑!”


    看著已經醉醺醺的拔裏速,李彥仙心裏一動,裝作不經意間問道,“兄長,此次前去我大宋,可是要和談?”


    “是呀,奉了陛下的旨意-”


    “不過兄長和你悄悄說,這次和談是你們趙官家極力挑起的。


    他派到雲中的求和使團都可以住半個元帥府了。


    哼,無膽匪類,當個鳥皇帝!”


    完顏拔離速,招招手,讓李彥仙靠頭過來,要說悄悄話。


    李彥仙立即伸頭過去,一股濃濃酒味撲鼻而來。


    他要開始酒醉說些什麽秘密了,完顏拔離速壓低著聲音道,


    ”兄長也不瞞你,此次南下確是與你們新進的趙官家商量停戰事宜。


    你們大宋北方三鎮,還有趙官家提出的對我大金稱臣納貢。


    都是你們趙官家起的頭,沒這個條件開起,我們還不屑過來談!”


    李彥仙裝著聽了些什麽不該聽的話,故意驚恐說道,“這-這-我沒有聽見哈-哈哈--”


    完顏拔離速也不管李彥仙聽不聽見,借著酒勁,一股腦把心裏僅存的一些話都倒了出來。


    李彥仙則裝著知道,點頭,不時遞上高粱酒。


    --


    前後事,經完顏拔離速這一說,李彥仙倒串聯起了更多細節。


    這趙構壓根不想請回自己的父皇和大哥,不斷派使者北上,隻不過是安撫民心和群臣洶湧的意見。


    如今再派宇文虛中北上,是因為趙構給完顏宗翰的另一道密函。


    密函要求完顏宗翰全力反對放歸宋徽宗趙佶和宋欽宗趙恒南歸,誠意也很足,承認北方重鎮,黃河以北為大金疆域,不再討回,且大宋向大金稱臣,趙構去帝號,稱國主。


    賠償銀兩,過來談;還要些什麽城池,過來談。


    總之一切都可以談,就是要阻止二聖南回!


    說著說著,完顏拔離速已經進入酣睡宿醉狀態,一動也不動,死肥豬一般。


    李彥仙盯著他看了看,走到外麵吩咐人過來,把他攙扶去客房睡覺。


    佇立在旁邊廂房的軍師時立愛,這時已經走了出來。


    往尚書台前進院落尋了個僻靜無人的地方,李彥仙和時立愛便攀談了起來。


    “將軍,你竟和金人稱兄道弟!”


    李彥仙眉毛一挑,“軍師,你這是在教我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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