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金色的光芒在昏沉沉的天空下並不顯眼,劉昭是第一次見到金子,還是這樣的成色十足,一看就是出自官製的金元寶。


    見劉昭有些愣神,百裏羽冷笑一聲,譏聲道:


    “這是官製的,比市麵上的要貴上三成,怎麽樣?可以接著打了吧。”


    “三成啊,那還真是貴重!”


    劉昭知道市麵上黃金的換算率,普通的換法是一兩換十兩白銀,而這官製的怕是可換十三兩。


    “俺買了所有的地才換了二十二貫,人家隨手一扔就抵了一半,真是……”


    劉昭愣愣的看著地上的金元寶,忽然輕笑了一聲,蹲下身子將其拿了起來。


    “很好,就是這樣。”


    百裏羽嘴角微微勾起,他見過不少劉昭這樣的家夥,自詡正人君子,可在切實的利益前,根本不會顧及所謂的風骨,他已經按耐不住接著動手了。


    “學兄,你的金子。”


    少年略顯憨傻的聲音響起,百裏羽一愣,細細掃量了一眼劉昭,見他臉上沒有一絲貪婪之意,清澈的雙目中帶著些許名為執拗東西,他明白,這個人不太一樣。


    “有趣!”


    百裏羽輕笑一聲,轉過身子,竟是自顧自的離去了,劉昭一愣,急忙追了上去,嘴裏大喊道:


    “學兄,你的金子!”


    “送你了,飯後接著來!”


    “這……”


    劉昭還想追上去,可僅僅一瞬便不見了百裏羽的身影,


    “傻小子,別愣了,禿鷹子既然給了你,收下便是。”


    “?”


    察覺到肩膀被人重重拍了一下,劉昭回頭一看,卻見叫他的正是梁中。


    “梁……梁學兄,你的懲罰做完了?”


    梁中麵色一垮,沒好氣的瞪了劉昭一眼,


    “還沒,才做了一半,你小子也是,能用出拳意幹啥要那麽拚!搞得我還得被罰!”


    劉昭自覺慚愧,撓了撓後腦勺不好意思道:


    “對不住,俺……我不知道該咋掌控意。”


    “算了,不知者不罪,小子,禿……百裏羽既然給了你東西,就收著吧,這小子可不缺這個。”


    聞言,劉昭搖了搖頭,正色道:


    “我就算再愚鈍,也知道無功不受祿的道理,衣服破了不算甚大事。”


    梁中眉頭微挑,暗道有意思,伸出大手在劉昭肩膀上用力拍了幾下,淡淡道:


    “你很有意思,知道百裏羽是誰嗎?他是鷹揚中郎將百裏琦的兒子,母族是青沙鎮豪門劉家,家資何止百萬,想巴結他的人每天都有數百。


    不說別的,就說這武院,有一半人都是衝著他來的,都想成為他的門下走狗,你可是走了狗屎運了。”


    “啊?可我沒想這樣啊,我已……”


    劉昭本想說出與樊榮一事,可想起他說要自己不得走漏風聲,隻好改口道:


    “我已經說了沒啥事啊,我就想練拳,當命格師,當別人走狗,還是算了吧。”


    “怎麽?瞧不起走狗嗎?”


    梁中冷笑一聲,饒有興致的上下打量著劉昭,後者被這麽盯著,頓覺一陣不適,呐呐道:


    “梁…學兄?”


    “小子,看來你是真的不懂啊!所謂走狗,聽著不好聽,可那得看給誰做狗。


    給青皮做,就是潑皮無賴,隻能混口殘羹冷飯,給豪強做,則是附庸隨從,吃喝不愁,給他這樣的人做,可是鷹爪虎牙,連豪強都得敬你三分!


    現在,還瞧不起走狗嗎?”


    劉昭第一次聽到這種言論,以往先生教導的都是君子自強,可唯獨沒說跟著別人屁股後麵也可以活著。


    可轉念一想,自己已將自己賣掉,若是敗了賭約,自己不也是走狗嗎。


    梁中見劉昭低頭不語,臉上露出一絲譏笑,但很快又壓了下去,接著道:


    “劉昭,你雖然略有虧虛,可能在這個年紀領悟到意,不可謂不天才。


    你欠缺的隻是資源,做他的走狗,什麽資源都不缺,成就命格也隻是早晚的事,怎麽樣,要不要考慮一下?”


    “不了,我這人太笨,就算當狗怕是也當不好,學兄,告辭。”


    劉昭笑著行了一禮,而後大步出了木樓。


    看著少年離去的背影,梁中這才從愣神中回過勁來,臉上依舊掛著笑意,


    “有意思,真有意思!”


    ——


    正午的弘毅學館終於不再寂靜,許是下了學的緣故,烏泱泱的學子們成群結隊的走在一起。


    他們有的身著玄衫,也有的穿著錦緞綢衣,他們大多涇渭分明,也不混雜,不過也有一些穿著玄衫的跟在錦緞綢衣身後,臉上掛著笑意。


    劉昭覺得,這些人笑起來真的很像村頭那條野狗,但他不能笑他們,因為他也是。


    “門下……走狗嗎,這樣的活法,似乎也可以……”


    “喂,劉昭,你在看啥?啊!你衣服咋破了!”


    正當劉昭出神之時,兩道人影卻是來到了他的身後,


    “啊,是趙誠和大虎啊,沒事兒,怎麽樣?墨院和畫院還好嗎?”


    趙誠和王大虎對視一眼,臉上皆是抑製不住的笑意,顯然二人在那裏收獲不小。


    “不說我們了,昨晚樊榮差使來福說你在武院有些事,怎麽了?進入武院不順利嗎?”


    見劉昭這副狼狽樣,趙誠心中已經聯想到鄉下小子被富家公子狠狠欺負的戲碼。


    “沒有,很順利,對了,趙誠,你有針線嗎?俺想縫補一下。”


    “有,在咱們住處,午休時間足夠,還是先吃飯吧。”


    “嗯,好。”


    ——


    灶堂內,劉昭三人剛一進來,就看到趙毅捧著一個大海碗咕咚咕咚的喝著,


    “他這是……”


    劉昭剛欲開口,王大虎和趙誠卻是麵色一變,急匆匆的來到了趙毅身邊。


    “毅哥兒,你這是咋了?又不開心了?”


    王大虎坐在趙毅身邊,小心的問著,他的這個好友,一生悶氣就會胡吃東西,但就是不長個子。


    為此,父母好友沒少拿這個取笑他,可越是這樣,趙毅吃的就越多,有次他就拿這個笑過趙毅,結果他差點撐死。


    “唔……沒……事,再來一碗!”


    趙毅喝下最後一口,起身就要再去盛,趙誠卻是一把拉住他,正聲道:


    “趙毅,不能再吃了,忘了俺叔說的了!”


    看著死敵那依舊白皙的臉龐,趙毅麵色一陣變換,最終歎了口氣,一屁股坐了下來,自顧自的道:


    “你說俺們是不是不該來這兒?如果不來,也許就不會知道這兒的好,也就不會羨慕他們了。”


    聽到趙毅的話,趙誠和王大虎俱是沉默不語,看著他們三個,劉昭有些不知道該說什麽,隻好道:


    “羨慕誰啊?”


    “羨慕誰?”


    趙毅輕笑一聲,低聲道:


    “今天俺去上了經文課,那裏有很多人,先生講的也很好,他講的是一篇序文,序文裏說的正是你我這樣的人。


    餘則縕袍敝衣處其間,略無慕豔意,嘿嘿,真的不羨慕嗎……”


    劉昭也沉默了,說實話,他不羨慕嗎,結果顯而易見。


    “哎,俺今天去上課,平時舍不得用的顏料畫筆,在人家那裏都是最下品,至於俺畫的,更是……哎!”


    王大虎搖頭笑著,稚嫩的臉上滿是苦澀劉昭想說些啥,可又不會勸人,隻能看向了趙誠,不料,後者亦是神遊天外,麵色戚戚。


    “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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