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如晝,銀灰遍地,連綿不絕的重重樓閣猶如覆霜蓋雪,房舍花窗間透出點點明亮的燈火,但見墨影鋪地,一片清幽。


    三人默默無語,洛清芷低頭忙著思考,書寫,身旁的人靜靜的看書。雖已是春天,但倒春寒依舊厲害,洛清芷不時長嘶一聲,驅散寒意。


    宮遠徵見她反反複複的搓手,放下手裏的書,默默倒了一杯熱茶給她:“喝點。”


    洛清芷搖了搖頭:“再喝,怕是睡不著了。”


    完顏璟也有些奇怪:“屋裏點了這麽多炭火,你還是覺得冷?最近一直如此?”


    洛清芷確認的點了點頭。


    兩人見此對視一望,宮遠徵若有所思,完顏璟微蹙起眉頭:“我去讓月影給你做碗酒釀圓子,驅驅寒氣。”


    “不用了,夜深,讓她歇著吧。”說著便繼續動筆寫了起來。


    完顏璟低頭看了看她的文章,雖然洛清芷在努力,但寫了也不過三分之一,天太冷,她根本沒有辦法思考。


    宮遠徵和完顏璟麵麵相覷,完顏璟眼神示意他跟自己出去,接著不聲不響的先行離開。


    宮遠徵緊隨其後,隻留下洛清芷在屋裏奮戰。


    院子裏,完顏璟低聲問著剛剛跟上來的宮遠徵:“看出什麽來了?”


    “她的身體正在一點點的變化,隻是現在症狀輕,她還察覺不到。”


    “有辦法嗎?”


    “隻能試一試。之前她撿到一顆出雲重蓮的種子,我正在加緊培育。”


    完顏璟聞言點了點頭:“我之前聽說苗疆有一位巫醫,有起死回生的本領。我已經讓人去找了,但願她能等等我們。”


    “有我在,我不會讓她出事的。”


    完顏璟微愣了一下,:“燈籠的事,你打算什麽時候告訴她?”


    宮遠徵沉默了片刻,眼中的猶豫漸漸變得堅定:“不能讓她知道,她這個脾氣,火藥筒一般,我怕她會傷了自己。”


    “真是為了她?”


    “你什麽意思?”


    “沒什麽,後日我要離開宮門,去處理剩下的事。她,我就交給你了,好好待她。再讓她受到一絲委屈,我可不會這麽輕易的放過你。”


    “用你說。”宮遠徵轉頭回了屋子,洛清芷見他回來,詢問道:“幹什麽去了?我哥呢?”


    “在外麵。你要實在冷,就別寫了。”


    “我還是寫完吧,他那麽生氣,我寫完他還能消消氣,他也是為了我好。”


    沒有進門的完顏璟,在半晌後端了一碗酒釀圓子進門:“趕緊吃了暖一暖。”


    洛清芷驚喜的看著那冒著熱氣的圓子,伸手拿起來,邊吃邊問:“你半天沒回來就做這個去了?”


    “誰讓你冷呢,味道怎麽樣?”


    洛清芷點點頭:“沒想到啊,你會的還不少。”


    宮遠徵:“你還會做飯?”


    “一點,不多。”


    宮遠徵看著洛清芷吃的津津有味,有些吃味,算了,誰讓自己不會做飯呢。


    完顏璟見他一直盯著洛清芷,有些疑惑:“你要是想吃,鍋裏還有,自己去盛。”


    “誰說我想吃?”


    “不想,你總盯著她幹什麽?”


    “不用你管。”


    洛清芷滴溜轉著眼睛,看著兩人你來我往:“要不你嚐嚐?挺好吃的。”說著舀起一勺遞到宮遠徵嘴邊,夜太深,她已經困糊塗了,洛清芷什麽都沒想,就覺得這圓子挺好吃的,想給宮遠徵嚐嚐。


    “咳。”完顏璟冷咳了一聲:“吃你的。”


    洛清芷回過神來,忙撤回來,尷尬一笑,吃了兩口將碗放在一旁,繼續奮鬥。


    夜已深,一片寂靜,三人都已困倦,洛清芷看著那字一個個飛在眼前,努力搖頭讓自己清醒。


    抬頭看兩人都在閉目不動,想著自己估計要到天亮了,遂趕他們回去:“你們回去睡吧,不用在這耗著。”


    兩人聞聲睜開眼睛。完顏璟看了看書案:“沒事。”


    宮遠徵也說道:“等你寫完,我再走。”


    “不用了,你們在這,我寫的也不安心,快點,都回去。”


    “不行。”兩人異口同聲。


    洛清芷一驚:“你們倆什麽時候這麽有默契了。不行也得行,快點,走。”隨後裝出一副生氣的樣子,完顏璟看了看宮遠徵,見他也抬眼看自己:“喂,你先走。”


    “憑什麽,要走也是你走。”


    “把我趕走,你想幹什麽?”


    “跟你有什麽關係。”


    洛清芷:“停,不要沒完沒了。你們倆一起走。”


    兩人住聲,但就是不起身,都不肯先走。


    洛清芷無奈,隨手拍了拍宮遠徵:“你先走,別在這耗下去了,早點歇著。”宮遠徵見她說話,也不能再拒絕,再說不,她一定會爆炸,他可安撫不了。


    “那他呢?”


    “你走了,他就走。快快快,聽話,快回去吧。”


    宮遠徵無奈的看了看她,長舒了一口氣,起身離開。


    見宮遠徵已走,洛清芷轉頭看著完顏璟:“哥,該你了。”


    “我看你寫完。”


    “哥!”


    “我後天就要離開宮門了,確定要趕我走?”


    “你!哪有你這樣的,還用上苦肉計了。”洛清芷不滿的嘟起嘴。


    “你今天去地牢審出什麽來了?”


    洛清芷搖著頭,邊寫邊回答:“沒有,開口的,知道的不多,知道的,嘴硬不肯說。”


    “聽說你給她下了殘屍蠱?”


    “沒有,嚇唬她的。就是一隻銀尾,雖然也很痛苦,但比起殘屍蠱,九牛一毛。”


    “心慈手軟,不太像你的作風。”


    “這畢竟是宮門,她又是藥王穀的人,我可不想再給宮遠徵惹麻煩。”


    “這麽在乎他?”


    洛清芷聞聲,抬起頭,堅定且認真的看著他:“哥,我是真的很喜歡他。


    我曾經以為自己沒有愛一個人的能力,也不想去愛,更不想因此費心勞神。可遇到他之後,我發現,其實愛一個人是幸福的,甚至看到每一棵草,每一株花,都會想到他,所有的事我都想跟他分享,我......”


    “夠了。”完顏璟打斷了洛清芷的話,眼圈不禁泛紅。他還是無法做到毫無波瀾的聽她訴說,聽她告訴自己她是如何愛一個人,而那個人不是自己。


    感情就是自私的,他願意成全,但不代表他有包容一切的勇氣。


    “哥,對不起,可我......”


    “別說了。我走,你自己隨意吧。”


    洛清芷看著完顏璟離去的背影,喪氣的垂下頭。她不想如此殘忍的說出他所逃避的現實,可她也做不到再這麽稀裏糊塗下去,他可以自欺欺人,但自己做不到。


    無鋒總部的密室裏,一片肅靜,寒鴉貳和寒鴉叁分列兩側,麵麵相覷。點竹怒不可遏:“洛清芷!此人不除,終成大患!”兩人一早就便回到了無鋒,隻是點竹一直忙於無鋒事務,今日才有空聽他們匯報。


    寒鴉叁見她像是瘋了一樣,如果洛清芷此刻在她眼前,她一定會拍碎她的天靈骨。


    “首領,如今最棘手的是洛清芷已與宮門聯手,且她的武功又精進不少,要想除掉她並非易事,屬下覺得還是要從長計議。”


    寒鴉貳撇了他一眼,也開口說道:“首領,屬下倒是有個辦法。”


    點竹冷冷的回道:“說。”


    寒鴉貳沒有開口,眼神望向一旁的侍者。侍者心領神會,走向前,寒鴉貳在其耳邊耳語了幾句。


    侍者接著寒鴉貳的話傳給點竹,點竹聽後沉默片刻:“你去辦吧。”


    “是。”寒鴉貳領命出去,轉身時挑釁的看了寒鴉叁一眼。


    “寒鴉叁。”點竹冷聲喚道。


    “屬下在。”


    “寒鴉玖和拾壹在做什麽?”


    “他們一直在山穀內盯著宮門的動向。”


    “兩個廢物,你去告訴他們,七天內傳不回宮門有用的信息,那舊塵山穀就是他們的葬身之地。”


    “這......”


    “這什麽!無鋒與宮門交手,他們竟敢隔岸觀火,我給他們七日,已是手下留情,再多說一句,你就去陪他們。”


    “是。”


    “封陽。”


    “屬下在。”


    “召集魍級以上所有刺客回總部,有緊要的任務給他們。”


    “是。”


    晨光微熹,日光透過樹枝落下斑駁的痕跡,點點碎銀般將黑夜趕走,迎來新的一天。


    月影起床將院子收拾妥當,端著水進屋喚洛清芷起床。走進屋裏,隻見床榻十分整齊,沒有一絲動過的痕跡。月影放下水,走近一看,洛清芷正趴在書案上以一種極其不舒服的姿勢睡著。


    “小姐,小姐,醒醒。”


    洛清芷頭暈腦脹的從睡夢中醒來,胳膊被自己壓麻,不敢觸碰,渾身腰酸背痛,嗓子也跟著幹啞撕痛。


    “小姐怎麽睡這了?”


    “不知道怎麽睡著了。”洛清芷剛一說話,聲音嘶啞的的好像李大廚養的鴨子,十分難聽。


    “小姐,你這嗓子?這是凍著了?”


    “也許吧。好在這文章寫完了,你抽空拿去給璟看一眼吧。”洛清芷將桌上的策論交給月影。


    自己剛要起身,發現腿也麻了,身上酸痛的不敢動彈。


    “月影,扶我一下。”


    月影急忙換了個位置,扶著洛清芷站起來:“來,慢點。”月影碰上她的手,感覺有些熱,接著順手試試了她的額頭:“這麽燙,小姐,你這是發熱了。”


    “我說身上怎麽這麽疼,扶我去床上吧。”


    月影扶著一瘸一拐的洛清芷坐到床榻上:“我去醫館抓些退熱的藥回來,小姐喝了再睡。”


    “好。記得把門關上,太冷了。”


    “知道,你先躺下。”


    洛清芷迷迷糊糊的睡了一覺,再睜眼的時候就見眼前站了三個人,一臉的凝重。


    “發熱而已,你們這個表情好像來給我奔喪的,至於嘛。”


    完顏璟:“呸呸呸,說點吉利的。”


    “好好好,說點吉利的。你們都在這幹嘛?看我是不是還活著?”


    宮遠徵無語的坐在床上:“你可真好意思,熬一夜,竟然能熬出來風寒,你還能幹點什麽?”


    “你是把毒藥當成口脂塗嘴上了嗎?我都這樣了,你就不能好好關心關心我。”


    “要真是不關心你,我們站這幹什麽。”


    “姐姐,你現在怎麽跟棺材鋪的紙人一樣,風吹一吹就破。”澤黎一句話剛說完,完顏璟和宮遠徵眼如利箭一樣的盯著他,現在他們很忌諱說這些。


    “澤黎,你皮癢了是吧,欠揍吧!咳咳咳。”洛清芷一句話引得咳嗽起來,一時間嗓子也疼,頭也暈,渾身上下也就剩張嘴好用。


    “我想喝水。”洛清芷看著宮遠徵,可憐巴巴的要水喝。


    完顏璟轉頭去倒了杯水遞給宮遠徵,宮遠徵接過遞到她唇邊。洛清芷掙紮著起來,咕咚咕咚的一飲而盡。


    洛清芷喝完,宮遠徵把水杯遞還給完顏璟,洛清芷看著澤黎問道:“你跟著那兩個寒鴉,查到什麽了?”


    “姐姐,還是等你好了再說吧,你現在這個嗓子,太難聽了。”


    “你!哥,你管不管。”


    “好了,她都這個樣子了,你就別氣她了。”


    “哦!”澤黎不情願的答應,洛清芷拿起枕頭一個用力,擦過宮遠徵,砸了過去:“你給我等著。”


    宮遠徵拉著她:“你就別喊了,再喊,嗓子真就廢了。到時候一副破嗓子,可別來找我給你治。”


    “哼!你也不幫我是不是?咳咳咳。”洛清芷咳的急,宮遠徵拍著她的後背:“幫你打架?他不是你弟弟嘛。”


    “我可沒有他這樣的弟弟,我不認識他。”


    澤黎:“姐,我錯了,你別生氣嘛。要是給自己氣出個好歹來,大哥跟二哥又要教訓我。二哥大病初愈的,可不適合動手。”澤黎話音剛落,完顏璟一記眼刀,嚇得他訕訕的閉嘴


    “什麽大病初愈,嚴齊怎麽了?”


    “他,他,哥......”澤黎求救的看向完顏璟,完顏璟接過話:“沒事,就是過年前跟別人比武,被踹了一腳,正好踹在肋骨上,斷了一根,現在已經沒事了。”


    “真的?”洛清芷有些懷疑。


    “真的,我什麽時候騙過你。”完顏璟斬釘截鐵的回答。


    “那之前你們怎麽不說?”


    “又不是什麽大事,說了你又要擔心,也是他自找的。總之,現在沒事了,放心吧。”


    宮遠徵接過話:“你就別操心了,月影正在熬藥,喝完歇一歇,養養你這副嗓子。還有,地牢的侍衛傳話,寒鴉拾要見你,等你有力氣了,想去,我陪你。”


    洛清芷沙啞著嗓子說道:“他肯開口了?”


    “你去聽了就知道。”


    “看來他還是很記掛他那兩個魅的,沒想到無鋒的人竟也有情。”


    完顏璟:“你就別管人家有沒有情了,先把自己的身體養好再說。”


    洛清芷皺著眉頭,幹咳了幾聲,嗓子瞬間如同冒火一般:“給我喝口水。”


    澤黎端了杯水過來,隨後抱著茶壺在一旁蹲下:“姐,今天我就蹲在這,你想喝,我就給你倒。”


    洛清芷無奈一笑,拍了他的頭:“傻子一樣。我想再睡會,你們都回去吧,不用在這守著,好像守靈一樣。”


    宮遠徵:“嘖。再胡說一句,我就讓你再也說不了話。”


    “好好好,不說不說。快,走走走。”洛清芷推著他,轟他們離開。


    洛清芷喝過藥,重新睡下,一覺醒來,黃昏將近。她睡得頭暈腦脹,想喊月影來,剛一開口,發現自己竟失聲了。


    她急喊了兩句,出來的聲音,連自己都不確定那是不是自己動靜。嗓子倒了,洛清芷隻能自己爬起來,披上大氅。因為身體太過難受,酸痛到好像骨縫都在極致拉扯。洛清芷直不起來腰,隻能彎著身體慢慢挪動。


    “小姐,你醒了,感覺好點了嗎?”


    洛清芷說不了話隻能點點頭。


    “要吃點什麽?我去做?”


    洛清芷搖了搖頭。


    “那小姐想做什麽?”


    洛清芷用手比劃著,月影看來看去,表情越來越疑惑:“小姐,我看不懂。”


    洛清芷無奈,拉著她走進門,來到書案前寫下:“他們有人去過牢房嗎?”


    月影:“沒聽說,要是去了,徵公子他們會來告訴小姐的。”


    洛清芷接著在紙上寫道:“夏夏呢?”


    “澤黎帶她在外邊玩。”


    洛清芷點了點頭:“你幫我去找找徵公子,他要是沒事的話,讓他來一趟。”


    “好。”


    兩人一頓交流完,月影都有些累了,剛起身,就見洛清芷愣在原地不動。


    “怎麽了?”


    洛清芷一臉天塌了的表情,癟起嘴,努力的發出兩個字:“糟了。”


    “什麽?糟了?”月影不確定的問。


    洛清芷生無可戀的坐下,拿起筆寫了兩個字,月影看後,忙扶起她:“去更衣。”


    兩人一通忙活,好不容易歇著。洛清芷腰疼,肚子也疼又有風寒,好不容易退了熱,又攤上這麽檔子事,一時有些委屈。


    月影忙了半天,終於把手頭上的事忙完:“小姐,湯,我煮上了,我現在去找徵公子,你自己在這歇歇。”


    洛清芷點了點頭,忽有想到什麽,拉拉住她,一頓比劃。


    月影看了半天,才看出些意思:“小姐是讓我找澤黎,讓他去徵宮?”


    洛清芷點頭如搗蒜,接著手語著。


    月影:“我太累了,讓我歇歇。沒事,這點活還累不倒我,澤黎這會不知道帶著夏夏去哪了,我去就行。”


    洛清芷一個人在屋裏百無聊賴的呆著,本來就隻剩了嘴好用,現在,嘴也不好,坐也不是,躺也不是,好像廢了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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