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嘶叫過後,她筋疲力盡地大口喘著粗氣,負霜望了她許久,終於輕聲詢問:“你,跟徐家是什麽關係?”


    之前戴婆婆在介紹自己身份的時候,說自己是戴秋娘的妹妹,個中細節說得不似作偽,是以負霜判斷,她的這個身份應該是真的。


    騙人麽,就是要七分真,三分假,才能最大限度地取信於人。


    負霜相信,戴婆婆的那段對於過往事情的敘述中,絕大部分應該都是真事,隻除了一小部分真相,被她篡改或者隱瞞了。


    她是戴秋娘的妹妹,又是在最絕望之時被自梳女們救回來的,不論從恩情層麵還是親情層麵,她都天然地歸屬於自梳女一派。


    但她卻幸運地在徐家的清洗中存活,現在又與王小霞反目,敵對仇視意味明顯。


    顯然,徐家與她必然有更深一層次的聯係,在某種程度上給予了她更為昂貴的籌碼。


    聽到負霜問話,她木然的眼珠子動了動,薄薄的悲涼蔓延開來,占據了整顆心髒。


    徐家跟她是什麽關係?


    能叫她拋卻仁義道德,拋卻情誼親人的,不僅是那些浮於表麵的利益,還有她看在眼裏,卻求而不得的更好的未來。


    “剛來這裏時,我覺得這裏怕就是說書的人嘴裏誇讚的桃花源。


    在這裏我不會挨打挨罵,不會有近在眼前的被賣的命運等著我,隻要我願意幹活,哪怕是去摘一籃籃李子蹲在街邊賣,也能有進項,也能餓不死。”


    “可我不想賣一輩子李子!”戴婆婆抬起頭,射向負霜的眼神裏,像是燃燒著烈焰般,翻滾著源源不斷的野心:“我不想賣一輩子李子你懂嗎?”


    她焦灼地尋求認同:“我不想過苦日子有什麽錯?我想舒舒服服地呆在宅院裏不用東奔西走不用幹活,想出行有丫鬟婆子伺候,想吃好的喝好的……我有什麽錯?”


    最後一聲質問直衝雲霄,可戴婆婆的腦海中劃過的,卻是曾經的那個小小的自己。


    戴家貧苦,日子就在過不下去的邊緣徘徊。


    家鄉的確是盛產絲綢錦緞,可她們家無錢購置蠶種,亦沒有桑樹資產,家裏的女人又因為長久的勞作而雙手粗糙、碰不得金貴的生絲。


    為了有口飯吃,她們隻能尋了個幫人洗衣服的活計。


    她七八歲就要走街串巷收衣服,再與她的姐姐、母親一起走上七八裏路,去到寒冷的河邊搓洗,日日累到兩眼發昏。


    夏天還好,河水冰冷刺骨,她們的雙手經年累月地觸碰涼水,長滿了凍瘡,甚至還龜裂滲血,最終所得不過幾個銅板。


    就那幾個銅板,最終也輪不上她花用,而是上交給家裏的男人,能用到她身上的,估計不足十分之一,這樣的日子幾乎要持續到自己被賣的那天。


    是的,被賣,她早從自己的幾位姐姐的命運中瞧見了自己的命運——被賣,但對於被賣後的命運,卻知曉得並不明朗。


    或許會比現在好點嗎?應該吧,總不至於比現在還糟糕吧。她總是這樣安慰自己。


    直到一條入目皆是錦繡繁華的路被她偶然間覷見。


    有人被家裏賣進了大戶人家裏當丫鬟,然後被主人看重,抬了姨娘,又運氣好地生了兒子,自此榮華富貴,再不用愁。


    那幾乎是她見過的自己身邊的人中所走上的最好的一條路了。


    “你不知道我有多渴盼著自己被賣走,我等了很久很久,終於等到他們領我見人牙子。”驀地,戴婆婆話鋒一轉:“可是——”


    戴婆婆麵上猙獰之色頓現,咬緊牙關,憤恨到忍不住渾身打顫。


    饒是已經過去多年,可當年的無力與痛恨之情,還是盤旋在心間,持續不斷地對她進行淩虐。


    “可是他們連讓我去個好人家的機會都不給我!”戴婆婆冷笑道:“就為了多賣幾個錢,他們把我往最髒的地方賣,多賣的錢甚至都不夠打上二斤酒!”


    “他們想讓我在爛泥潭裏永生永世都翻不了身,我偏要翻身給他們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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