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負霜動輒拳打腳踢、刻薄辱罵三天之後,與此方天道交涉換來的杜有德前世記憶被投放到了他的腦子裏。


    彼時的杜有德傷痕累累,卻梗著脖子打算忍辱負重,待有機會逃出去的時候再好好炮製負霜。


    即使被負霜淩辱,他也還是打從心底裏看不起負霜,認為負霜優柔寡斷,隻敢打一打罵一罵,並不敢多麽動真格的。


    直到腦子裏多了段記憶。


    他立刻發現了不對,現下是與記憶裏完全不同的走向,而改變的節點就是送出兒子的那一天。


    陶負霜這個女人變了。


    由己推人,腦子裏瞬間有了推斷。


    陶負霜也一定有了這些記憶。


    意識到這一點,杜有德眼底的希望之色一絲絲退去。


    這是生死大仇,還是兩條性命。


    怎麽可能原諒,怎麽可能像他想得那樣,什麽忍個幾年,等陶負霜出夠氣就伺機求得出逃的機會,什麽或是哄得負霜主動放了他,全是特麽的妄想!


    待負霜再一次出現在麵前,杜有德垂下眼眸,遮住眼底的戾氣與驚駭,等待著負霜的拳腳。


    遲遲等不到動靜,他詫異地抬頭看去,卻見負霜眼底夾雜著一絲打量的意味。


    負霜率先出聲:“想起來了?”


    杜有德瞳孔猛地一沉,麵上浮現了一層驚慌失措,旋即迅速穩住心神,強裝鎮定道:“我不知道你在講些什麽。”


    負霜聽著那收斂了許多的鄉音,會心一笑道:“杜有德,怎麽有了記憶連咱們餘甘市的方言都講不好了?”


    杜有德心下大駭,哆嗦著不敢再多說一個字。


    負霜笑一笑,然後照例揍了他一頓後揚長而去。


    杜有德在驚慌中也不明白負霜的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麽藥。


    既然對他恨之入骨,又知道了他得到了前世的記憶,那為什麽不直接殺了他,現在這每天一出一出的到底是在做什麽呢?


    很快他就有了答案。


    挨揍滿了一個月之後,他居然看到負霜帶著一些熟悉麵孔來看他。


    有曾經覺得高不可攀的廠長,也有一直看著不爽的黃解,還有死了不知道多少年了的根嬸,還有林林總總好幾個熟人。


    見到他被捆著的身影,廠長緊緊皺起了眉頭,其他人倒是詫異一瞬後便理解了負霜的所作所為。


    但廠長還是遲疑著開口:“這,這鐵鏈鎖著?”


    杜有德隻看見廠長張口好像說了些什麽,卻呆呆愣愣,什麽也聽不清楚,他的思緒全回到了前世。


    前世裏他活到了七十多歲,現在乍然看見這些舊人,杜有德的心裏滿是感慨。


    他發達了之後身邊就都是好人。


    曾經高高在上的廠長見了他客氣熱絡,一副非常看好的模樣,曾經欺負過他的黃解更是諂媚到不行……但這一切都是很久之前的事兒了。


    感慨之餘,杜有德心中浮起了一團希望,他好像等到了希望的曙光。


    陶負霜居然出了這麽大的紕漏?


    就這麽大剌剌地將人帶到他的麵前?


    他可沒被毒啞呢,也沒被堵上嘴巴,甚至臉上應該還有大塊的被毆打過的痕跡。


    大好時機!


    他虎軀一震,破口而出道:“救我啊,救我啊,陶負霜要殺死我,她天天毆打我,我生不如死,這是犯法的,要坐牢槍斃的,非法拘禁,侵犯我人權……”


    一大堆現在還沒有的名詞從杜有德的嘴裏蹦出來,負霜眯起眼睛,心裏冷笑連連。


    見廠長被杜有德的話語驚到,扭頭看向自己,負霜攤開手,無奈地聳聳肩。


    “瞧見了吧,我一個弱女子,不用鐵鏈鎖住我能怎麽辦?廠長你要是不滿意,要不你們把他接回去,反正不給他鎖住,我是睡不了一個安心覺的。”


    廠長剛到嘴邊的指點江山之語立時就被堵了回去,不等他再說話,周圍的黃解一眾人七嘴八舌地勸他三思:“不能啊,廠長,你不知道,杜有德瘋起來會動手的,嚎打不休,可不能接回去啊!”


    見此情形,廠長也不再執著。


    本來想數落負霜就不是為了杜有德舒服,不過是想顯示一下他這個廠長愛護自己手底下的工人而已,既然杜有德是個有危險性的瘋子,那這麽做也無可厚非。


    於是他改換思路,正色道:“那陶同誌你辛苦了,但是杜有德講你打他是怎麽回事兒,可不能動手啊。”


    負霜沒所謂地擺擺手:“他講的話不能信的,再講了,我親兒子不聽話我還得給他兩下子呢,要是杜有德吵鬧影響到了鄰居,我多多少少是得教育他一下的,廠長你要是不願意,大不了你把他接回去好了。”


    廠長又被懟了回來,內心深深地疑惑。


    這陶同誌怎麽回事,怎麽動不動就要撂挑子。


    想教育一下對方,卻在話講出口的一瞬間忍了下去。


    算了,要是對方撂挑子了,可真不好處理這個神經病。


    深呼吸一口氣後抬手,製止了身後一群人的勸導,兀自閉上了嘴,對杜有德的現狀睜隻眼閉著眼。


    杜有德見這一群人好像並不把他的話當真,震驚之餘又覺得有些絕望。


    於是著急道:“你們怎麽不相信我啊,我臉上這麽多傷你們看不到嗎?我真的會被她殺掉的,她恨我,她恨我殺了她又害死兒子,你們不救我的話我會死的!”


    負霜隻是笑笑,並不辯解,怎麽看都是負霜更坦然更可信,更遑論什麽殺了陶負霜又殺了兒子之類的話,看起來像是蛇精病更嚴重了。


    根嬸有些看不過眼,於是勸杜有德懂事些:“負霜照顧你們父子倆都夠辛苦的了,你要是還有點神智就聽話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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