負霜眨巴眨巴眼,躬身一禮道:“陛下,民女剛出生就被偷換了,更是在被頂罪之前才知曉真相,一有機會就向陛下報信了,民女沒上過私塾,但自認為自己沒犯錯,難道大燕律法上這是有罪的麽?若是有罪,那民女就認罪!”


    其實話剛說出口,燕青就反應過來負霜個人確實沒有錯處,甚至還立了功。


    當下講究連坐,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同樣,一人犯罪,也極有可能禍及家族。


    江家有失察之罪,那作為江家真小姐的負霜也是得吃掛落的,燕青問出那一句是下意識地將負霜與江家看作了一個整體,而負霜的回答卻是明明白白地撇開關係。


    正常情況下負霜這種將自己與家族切割開來的做法是會受到外人譴責的,但這不是事出有因麽,況且燕青對江家始終是有一些提防之心的,見到對方家裏也不是一團和睦,不免有些幸災樂禍。


    這無關君主度量,任何一位皇帝都是不可能對手握兵權的大將毫無疑心的。


    燕青清了清嗓子,沉聲道:“你無罪,不僅無罪,還有功勞,你可想要什麽賞賜麽?”


    負霜眼睛一亮,笑眯眯道:“民女身為大燕子民,為國盡忠實乃本分,恪守本分哪裏能問陛下要賞賜?”


    “但是——”負霜嘴唇一咧,笑得見牙不見眼,“陛下明辨是非,陟罰臧否,若是想借民女之例展現千金買馬骨之意,鼓勵百姓報效國家,民女也不想打亂陛下的安排。”


    負霜期待地看著燕青,燕青沒忍住氣笑了,小村姑嘴叭叭的,還會給人戴高帽討賞,言辭之間更是將不給賞賜與不鼓勵百姓為國盡忠畫上等號,他能不給嗎?


    “你這女娃可不像沒念過書的模樣,行吧,你想要什麽賞賜?”


    真千金身上好似還有一些謎團呢,不過不礙事,小女娃嘴裏至今可還是自稱【民女】,要煩心的該是威國公才是。


    負霜略加思索後緩聲答道:“回稟陛下,民女一時想不到要什麽賞賜,能否想好了再來向陛下討要?”


    燕青含笑點頭,接著便讓他們退下了。


    負霜與江家人一起走出大殿,在心裏盤算該要什麽賞賜,臉上洋溢著喜氣洋洋的快意。


    這一幕落在仍在擔憂養女的季玉容眼裏就有些刺眼了。


    季玉容臉上帶著難以掩飾的痛心疾首之色,顧不得此時還沒出皇宮,咬了咬牙,喉嚨滾動,唇瓣張合了幾下顫聲質問。


    “你是故意的?你恨宜萱是不是?她當年也隻是一個嬰兒,與你調換並不是她本意啊,你怎的這般容不下她?”


    負霜臉色驀地一變,笑容淡去,隨之浮現的是難耐的煩躁與桀驁。


    “我忍不下她怎麽了?你報警啊,啊不,你報官啊!”


    負霜呼叫九真:“去,問問段福雙,能不能改姓武,咱們不回江家了。”


    九真領命,乖乖去問了,負霜在等待間隙抱著胳膊與季玉容對峙。


    江二夫人連忙打圓場:“嫂子你說什麽呢,怕不是糊塗了。”


    又上前安撫負霜:“好孩子見諒,別往心裏去,你娘她心裏不好受,她不是故意這樣對你的,你受了委屈,我們知道,宜萱也的確是她自己犯了錯,賴不得你……”


    她這話不僅是在安慰負霜,也是在點季玉容,這事兒無論如何也怪不到負霜頭上啊。


    “你明明可以先跟我們說,明明可以不鬧到陛下麵前,你前後因果捋得那般清楚,絕不是被段氏帶來大牢之前才知道,若是你先知會我們一聲,我們明明可以一起想辦法,最起碼能保全宜萱一條性命。


    現在她還不知道要忍受多少刑罰,更是不知道還能不能活著出來,明明有兩全的辦法的,你卻非要把她逼到死路,我怎麽會有你這樣冷漠無情的親女兒?”


    季玉容忘不了養女被拖走之前的哀求,忘不了對方仍然在滲血的青紫額頭,她一個孱弱的女孩兒,如何熬得過嚴刑拷打?前朝遺孤,勾結敵國,任一項罪名都是保不住項上人頭的大罪,每每想到都讓她心如刀絞,也使得她更痛恨眼前一身輕鬆的負霜了。


    負霜看著一臉痛色的季玉容,想到自己初見對方時的模樣,向來寬和沉穩的江大奶奶原來也能對無辜之人如此苛刻,她是個好母親,卻不是段福雙的好母親。


    “季玉容,你之所以能在這裏振振有詞地指責我無情,是因為無情的我把你從北齊暗探的刀刃下救出來了,否則你哪還能對我這樣說三道四?


    你是將門出身,又做威國公府主母多年,可以說眼界、手腕、大局觀樣樣不缺,你怎麽可能不知道江宜萱落到如今局麵皆是她與她親娘咎由自取?


    你不過是心裏憋悶,想找個人發泄罷了,你知道江宜萱有錯,可你救不了她,你甚至連跪在陛下麵前求情都不敢,你怕牽連到江家其他人,又不敢表達對陛下的不滿,正好有個沒什麽感情又不符合你期待的村姑女兒攪進來了,順勢就能指責她,好掩蓋你的無能與心虛。”


    負霜每說一句,季玉容的臉色就白一分,但負霜並不打算就此放過她,否則她好了傷疤忘了疼,老是要踩在負霜頭上作威作福。


    “你不想有我這個冷酷無情的親女兒,你以為我就想有你這個虛偽雙標的娘嗎?和善慈愛的江大奶奶不也默認了別人的孩子為你孩子替死麽?何必裝作一副陽春白雪的好人模樣?”


    江二夫人急得滿頭大汗,努力想安撫隔閡已深的母女倆。


    “福雙,你也少說點,你娘她不是那個意思,她必是受刺激了、魘著了,你少說兩句紮她心的話,你是她親生血脈,她如何能不在乎你?”


    季玉容被這直戳心窩子的話刺得心髒蔓延起密密麻麻的疼,她忍不住捂著胸口倒退兩步,嘴裏已嚐到了血腥氣,眼裏滿是不可置信之色。


    正在這時,負霜接到了九真傳來的消息,段福雙同意了。


    季玉容被戳中痛點之後思維更是混亂,心中燃燒著猛烈的憎惡,溫婉的臉上浮現出仇恨決絕的表情。


    “你愛如何想我都好,但我也得告訴你,你不要以為你害死宜萱就能奪走她的一切,若是她不能跨過眼前這關,我便永遠不會原諒你。”


    負霜得了原主的準信,再不慣著自以為是的季玉容。


    “還輪得著你原諒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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