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躺在床上發現屋裏靜悄悄的,二哥喬梁的被子已經被疊成條形壓在她的腳那頭。


    農村家家孩子多房間少被褥不夠用,孩子們在十歲前,不管男孩女孩都擠一炕上的,這時的床都是請木工打的大板床,很寬很大,齊齊躺上七八個也不嫌擠。


    鄭麽妹怕她蹬被子著了涼,特意讓她跟喬大一個被窩,方便照顧。


    她一人睡習慣了,對跟別人還是男人同床很是抗拒,待被喬建國硬塞進喬大用身體暖的熱乎乎的被窩裏時,便不再抗拒,漸漸開始享受,暖和,真暖和,怪不得大人總說小孩身上火氣旺。


    想想江北的早上寒,起床時腿腳都伸不開,便把脫下來的棉衣棉褲塞進喬梁的被窩裏暖著。


    喬梁倒沒給她扔出去,隻是恨恨地捏了下她的臉頰,兇巴巴地說:讓沒變好的猴子幫你暖衣服,不怕掉你一身猴毛。


    小氣鬼,愛記仇,喬小麥在心裏腹誹道,嘴上卻笑著巴結道:你就是隻猴子,你也是我最親最親的二哥。


    喬梁回了句:你才是猴子!


    便抱著她冰涼的棉衣暖了起來。


    喬小麥擁著被子坐了起來,扯著嗓子喊:媽媽,媽媽····


    棉衣棉褲都擱二哥被窩裏,現在連人帶衣服都不見了,她穿什麽?


    聞聲趕來的鄭麽妹望著靠坐在床頭睡眼惺忪的懶丫頭,忍不住打趣她道,“小懶豬,太陽都曬屁股了,哥哥姐姐們都圍村裏跑一圈回來了,”


    “你不說他們都是猴托生的嗎?跑跑跳跳是他們本能,我又不是,”喬小麥對自己九點還躺床上的行為一點都不覺得羞恥。


    “是啊,你不是猴托生的,你是豬托生的,”鄭麽妹點了下喬小麥粉嘟嘟的小嘴,笑罵著從她身上的夾被裏抽出棉衣棉褲就往她身上套。


    “不用你幫忙,我自個穿,”喬小麥躲閃著,笑話,自己三十歲的人還讓別人幫忙穿衣服,說出去,笑掉孟小溪的大牙。


    “好好,你自己穿,”鄭麽妹將衣服丟給她,杵在一邊等著看她洋相。


    小孩子不都這樣,越是不會的越想幹,真會了反而不願幹了。


    見喬小麥有條不紊地將絨衣、棉衣、絨褲、棉褲穿上,驚奇的同時也不免覺得自豪,自家閨女雖然懶點,但聰明啊!誰家孩子四歲能自個穿冬天的衣服?有的連夏裝還穿不齊整。


    院子裏鬧哄哄的,好似家裏來親戚了,鄭麽妹正在幫喬小麥疊被子,就聽見喬大跑了進來,“媽,大姑、二姑、小姑來了,爸讓我來跟你說一聲,”


    “跟你爸說我知道了,把你妹妹侍弄好了我就過去,”鄭麽妹將四條被子疊成條狀,齊整整地靠牆碼著。


    喬小麥正蹲在地上繫鞋帶,聽了她大哥的話後,對她媽說,“媽媽,你去吧,我這邊沒啥讓你幫忙的了,”


    鄭麽妹將被單撫平,想想便對喬棟說,“那我先過去,你留這幫妹妹打水洗臉,回頭我幫她梳辮子,”


    喬棟身為家裏老大,早已被他爹媽灌輸要好好照顧弟妹、不準欺負弟妹的思想,這會雖然不太情願,卻也沒有拒絕。


    點點頭,去找臉盆倒熱水去了。


    喬小麥洗了臉,擦了她小姨特意給她買的兒童霜後被喬棟牽著去見小姑了。


    頭髮還是像昨天一樣用手絹繞頭頂一周在耳邊打成單翼蝴蝶結,衣服也是昨天那套,因為沒出過大門,所以還很幹淨。


    剛出門就碰見了被過繼在二房小爺爺名下的喬振辛和大肚婆沈蘭香,兩人走上前,叫了聲,“二伯、二伯母,”


    喬振辛回道,“乖,”


    沈蘭香則過來拉著喬小麥的手,指著自己圓鼓鼓的肚子,笑著說,“麥麥,弟弟跟你道春節快樂呢!”


    喬小麥知道這是農村習俗,懷孕期間若懵懂孩童指著你的肚子叫弟弟,則寓意生男,叫妹妹,則寓意生女,當然誰都知道這個沒有半點科學道理,無非是一些急於求男者的心理安慰而已。


    農村重男輕女思想很嚴重,哪家媳婦若沒為夫家生個兒子,則被夫家人看不起,在鄰裏妯娌間也抬不起頭。


    沈蘭香嫁入喬家十三年了,頭胎生了個女兒,沒出月子就夭折了。


    後連續著又生了兩個女兒,現在一個八歲,一個六歲。


    她一心想要兒子,對兩個女兒並不關心,老大丟在喬夏氏身邊養,老二本欲送人,後來被小姑子喬尙香要去當女兒養了。


    喬小麥對這二伯母極不喜歡,為人吝嗇、小氣、計較、葛朗台不說,還嘴碎、愛貪小便吃不得一點虧。


    自己家連半顆米都不捨得拿出,還總妄想要人家的豬蹄子,女兒小時候不願意養,女兒長大了工作了、嫁人了,工資和嫁妝卻都要上繳。


    兩個堂姐也繼承了她的吝嗇、小氣、計較、葛朗台、嘴碎、愛貪小便吃不得一點虧,還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地多了個忘恩負義、不孝敬老人的罪名。


    喬夏氏和喬尙香算是將兩人養大的,結果別說是孝敬,連她們塊餅幹都沒吃到,結婚後回門也隻去自己媽家,真真是兩個餵不熟的白眼狼。


    喬夏氏老年癡呆加半身癱瘓在床上躺了兩年,她們以自家已被過繼出服拒絕贍養和照看老人,每次前來探望病人,都是一兜廉價水果,走時還要順走幾箱高級營養品。


    喬小麥知道二伯母的心思,想著現在也沒必要跟她結怨,再說她這一胎也確實是個帶把的,便順著她的意說,“我也跟弟弟道聲新年快樂了,”


    沈蘭香樂壞了,破天荒地從口袋裏掏出兩塊糖塞到喬小麥手中,惹得身後的喬秀蘭和喬玉梅拿眼直瞪她。


    喬小麥本也沒看上她這兩塊糖,可看見兩個堂姐那恨不得將摁倒撕碎的眼神,起了逗弄之心,慢騰騰地剝開糖紙,又慢騰騰地放進嘴裏,砸吧了兩下,沖沈蘭香甜甜地一笑,“甜,真甜,謝謝,二伯母,”


    又故意賣乖地摸了摸那圓鼓鼓的肚子,舉了舉手中還剩下的一顆糖,溫柔而深情地說,“弟弟,你快點出來,出來後,姐姐給你糖吃,”


    樂的沈蘭香又塞了幾塊糖到她手中,耳尖的喬小麥都能聽見身後陣陣的磨牙聲。


    喬小麥知道這二伯母除了逢年過節,平日裏一般不來前院,她怕兄弟妯娌們向她借錢。


    大年初一拜大年時,也會把門從外麵鎖上,假裝自己不在家,這樣不用給壓歲錢,倒是不忘一大早讓自己女兒們挨家挨戶地拜年。


    很多次小嬸嬸都向媽媽和大伯母抱怨,說若她不願給自己孩子壓歲錢,她們也不給她家孩子壓歲錢。


    媽媽和大伯母都不同意,覺得孩子來磕頭拜年不給壓歲錢不合適。


    喬小麥還知道,她今天之所以來,是因為姑姑們都來了,尤其大姑夫是市裏人,家境比較富裕,給孩子們發壓歲錢也比較大方。


    再來她開春就要生孩子了,得讓孩子的姑姑們知道,她馬上就是喬家的功臣了,離揚眉吐氣、指手畫腳的日子不短了。


    鄭麽妹將人領到喬夏氏的房裏落座,帶來的節禮擺在老四喬振中的堂屋,喬小麥跟著二伯母進去時,屋裏已經被擠得滿噹噹的了,竟比大年初一的人還多。


    看著一屋子熟悉又陌生的腦袋,喬小麥隻覺頭暈,條件反she地跟著兩位堂姐後頭叫人:大姑、大姑父、二姑、二姑夫、小姑、小姑父····


    喬尚琴問候了一下沈蘭香的肚子,囑咐了幾句注意事項,便沖擠在鄭麽妹懷裏的喬小麥招手道,“這是麥麥吧,長的可真俊,”一旁的喬尙玲和喬尙香也跟著看了過來。


    “到底是鎮上長大的孩子,一點都不像村裏娃,瞅著就歡喜,”


    “三弟妹,你爹娘沒少在這孩子身上放心思吧,瞧瞧把這孩子養的多水靈,”


    喬小麥大大方方地走過去,脆生生甜膩膩地又將三個姑姑叫了個遍。


    生她時喬家村正趕上村裏大力執行國家人物大搞計劃生育,家裏為了逃罰款,將她送到鄭麽妹娘家養著,一直到去年九月她小姨上高三這才接回來,交了500塊錢的罰款把戶口安了上去。


    大姑喬尙琴這兩年都在城裏幫女兒帶孩子,一年都來不了喬家村兩回,倒是常叫人捎帶吃食和衣服給喬夏氏,所以在此之前她並沒有見過喬小麥,這會見了,倒覺得她比城裏的好多女娃兒都漂亮,看了一眼她那同樣比城裏媳婦水靈紮眼的三弟妹,笑道,“長的可真像你媽,長大了隻定又是個讓人移不開眼的大美人,不過,可別學你媽找個不知心疼人的蠻夫,”


    說完,一屋子的人除了喬建國夫婦都鬧笑起來。


    喬尚琴是家中老大,比三十一歲的喬建國大了整整十九歲,當年她爹去世時,喬振中和喬建國一個兩歲一個三歲,比她大女子還小上兩歲,為了減輕喬夏氏的負擔,她時常將兩個小弟弟接到身邊照顧,長姐如母,她也算是喬建國、喬振中的半個娘,兩人對她的感情比喬夏氏隻多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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